纪念傅璇琮先生逝世二周年。
傅璇琮先生(1933.11 - 2016.1.23)
自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中衰20年的中国学术开始复苏,经历三十年的曲折发展,逐渐走上正常的道路,同时积累下一批优秀的成果,为海内外学界所重视。在这三十年的学术史中,傅璇琮先生的贡献是极为卓著的,不仅以丰富而精深的著述奠定了他在新时期学术史上的地位,更以繁多的学术活动、学术组织和领导工作给近三十年的古典文学研究以极大的推动。
参与这些课题的收获之大自不待言,所得傅先生的教诲更令我受益终身。很多东西当时并不能体会,多年后经历相似的情境,方意识到傅先生言传身教,入人之深。他对学术的虔敬和执着,对世俗名利的淡泊,对同辈的谦逊,对后学的若谷虚怀,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多年来,中国唐代文学学会能葆有国内学术组织最好的风气,在海内外学界赢得一致的好评,也是与傅先生及其他多位前辈的表率作用分不开的。
▲《中国古代文学史电子史料库》成果评审会,前排右三为傅先生,傅先生左后方为蒋寅
1988年我进入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工作,一个下午快下班时,我到中华书局拜见傅先生。当时他已任副总编辑,在办公室亲切地接待我,询问我学习、工作的情况,甚至还征询我对唐诗研究前景的看法,完全是用平等的姿态谈论学术,让我非常感动。顺便说到,这也是傅先生长久以来始终不变的学者本色。即使多年后他的学术地位和声望愈隆,面对年轻学人,也还是像当年延接我一样,平易而亲切。走出校门以后,我从前辈学者那里受到教益最多的就是傅先生。不仅学术上多蒙关心、提携,就是日常交往中也常能感受到他的厚爱。有一次闲谈中偶然提到我集邮,不久他就寄给我一些信封上剪下的邮票,后来还送给我非常珍贵的前辈学者手写的实寄封,令我感铭不已。
从“新时期”过来的学人都不会忘记,在八十年代后期到九十年代初,因为政治、经济环境的变化,学术界曾经历过一段人心涣散、学术冷落的时期。学人对社会环境和自身境遇都异常悲观,能坚守学术理想的人越来越少。值此之际,傅先生以他高瞻远瞩的学术眼光和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为年轻学者的著作撰序,无疑是对学术景气的一大激励。后来那一批年轻学者都成了学界中坚,回首往事,无不感念傅先生无私的提携和鼓励。
经过两年多的紧张工作,《通论》全稿杀青。在与辽宁人民出版社商谈出版时,傅先生提出让我也署主编名,我感到很惶恐——虽然在项目申请和进行过程中,我做了一些统筹工作,但那都是遵照傅先生的指示,做一点秘书工作而已;况且我在所有分卷主持人中年纪最轻,怎么能与傅先生并列,僭署主编之名?我坚执不可,出版社也认为总主编宜傅先生独署。但傅先生坚持自己的意见,最后社方提出一个折中方案,让我署副主编名,各位分卷主持人也予认可,这才议定。谁知几个月后书印出来,封面上我的名字竟然与傅先生并列为主编!不用说是傅先生坚持的结果。
傅先生对后辈,就是这样的宽厚和奖掖,不遗余力地加以提携,同时对他们的工作也给予充分的肯定和公正的对待。从他的身上,我看到了一个学者的美德和学术领导者的博大胸怀。清代诗论家叶燮曾说:“古人之诗,必有古人之品量。其诗百代者,品量亦百代。”他历数杜甫、韩愈、欧阳修、苏轼乐善爱才、推奖后进的事迹,不禁感叹:“自有天地以来,文章之能事,萃于此数人,决无更有胜之而出其上者,及观其乐善爱才之心,竟若欿然不自足。此其中怀阔大,天下之才皆其才,而何媢嫉忌忮之有?”(《原诗》)我觉得,傅先生的学术造诣和学术境界,除了取决于他的才华与勤奋之外,也是与他过人的品量分不开的。在学术方面,我们同样也可以说:其学百代者,其品量亦百代。
▲傅先生正在翻阅蒋寅的《清诗话考》
傅先生,你让我们永远怀念!
>原载《傅璇琮先生纪念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