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很土,很邋遢。有时一两个月不洗澡,俺孩子看不下去了,把我按到了河里,这才洗了一下。没办法,土窝草堆里长大的孩子,泥里水里滚爬,邋遢习惯了,想洋也洋不起来呀。虽然我一身毛病,可也有一样优点,就是好跟书本本拼命。结果拼来拼去,我这个只上过初中二年级的半吊子货,却拼进了大学,拼到了城市,拼到了师范学校的讲台上。
这下可不得了了,黄鼠狼变成了玉麒麟了。我好高兴啊,高兴得o一口气吃了五个包子。要报到了,我特地找了件最好的褂子穿上了,可对着水盆子一照,觉摸着形象还是不那么光辉灿烂。可这是没法的事,受宠若惊造句50字,就这家当,只能凑合着点了。
我兴冲冲来到了浦阳师范学校大门,抬腿刚要跨过去,却被一双大手揪住了胸口,“哎哎,弄啥弄啥了?”我说:“报到啊。”“报啥到啊?报啥到啊?盖楼的早走了。”好嘛,门卫把我当成掂泥兜子的了。我上下一打量自己,嘁,可不就是个掂泥兜的嘛。我笑了,说我是这的老师。“老师?就你?能教啥?”我说语文。”“啥?还还教语文?你要能教语文,我就能教天文宇宙文王母娘娘文。”不管咋说,人家就是不让我通过。好嘛,就这样,天时地利地我就搁艮瓜地里了。幸好,教务主任来了,剋了他一顿,我才算跨过了这道并不算太高的门槛。
20、这次我真的很受宠若惊,我有点不敢相信,居然会有这样的好事发生在我的身上。21、残酷剥削工人的资本家,偶尔略施小惠,老实巴交的工人便感到受宠若惊。22、他的赞美使我大感受宠若惊。23、在英语角有人说我口语好。
门进来了,但难堪是经常有的。开教职工大会,只要我坐那里,那里就没人坐了。别的地方挤挤扛扛,坐不下;我那一带,桌椅板凳却就空出一大片。倒叫我想起了一个笑话,文革时期中央开会,许世友往那一坐,张春桥跑了,江青也跑了。可人家那是怕许司令的威严;而我这,则是人家嫌我邋遢呀。人家许司令还敢破口大骂,我却只有尴尬羞愧的份了。你说我一个人坐在那羞不羞?啥叫如坐针毡哪?这不就叫如坐针毡吗!
学校要开舞会了,规定教职工都得参加。我去了,站那半天,没一个人答理。厚厚脸皮邀请别人吧,还没张开嘴,人家摆摆手就走开了,自己只有傻站着的份。低头再看看自己这一身行头,寒酸哪!唉,就这,还想跟人家来个零距离亲密接触呢,你这不是神经病二傻蛋吗?
学校要开运动会了,我报了个长跑项目,结果坏了菜了。学校规定,所有运动员必须着运动鞋运动衣参赛。你说,我从哪弄那玩意儿啊?临时借吧,可我跟谁去借呀?谁又能借给我呀?没那些个玩意儿,咋办哪?脱外衣参加吧,我那些内衬,破破烂烂,补丁一片,实在不堪入目。不脱吧吧,破裤子烂棉袄,窝窝囊囊的,不跑个倒数第一才怪呢。可一想,倒数第一也比湿胯露肉丢人打家伙强啊。还是穿上吧。
可等我一进场,观众师生“哄”一声全都哈哈大笑了。那笑声像山呼海啸,一浪高过一浪,而且经久不息。你想,大家能不笑吗?场内人人都是一身运动衣裤,花红柳绿,光鲜亮丽。我呢,一身破棉袄烂棉裤,臃肿窝囊。这就像梅花鹿群里跑进了一头灰叫驴,那样的惹眼,那样的丑陋。这是参加比赛吗?这分明是耍大丑,出洋相啊?你知道,在大家前仰后合疯狂大笑的时候,我心里是咋想的吗?你知道,在大家开心得要死要活的那段时间里,我是怎么度过的吗?天无门地无缝,想逃我都没地方逃啊!那时,我要死的心都有啊!
这件事过去后,我成来校园名人了,人人都知道学校里混进来一个半吊子。人们见了我,好像见了怪物一样,禁不住指指戳戳,叽叽喳喳,可就是没人搭理我,更别说和我交流交往交友了。而说来也奇怪,在深深的自卑的同时,强烈的自傲也崛然而起。我暗暗地叫道,老少爷们们,恁不是都看不起我吗?我还看不起恁咧 ,而且,还是我首先看不起恁的咧。于是,我整天把脑袋高高地举着,俨然一副睥睨一切雄视天下的劲头,而实际上不过是阿Q的“老子不怕恁咱走着瞧”的精神胜利法在作怪罢了。
”受宠若惊造句: 1、希拉里回答说自己简直受宠若惊,但从没想过做参议员。2、你说这话,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3、受到他热情接待的我不禁有些受宠若惊。4、老师任命我为小组长,我真是受宠若惊。5、拿到吴旅长送。
没想到,这种局面被一次小小的提不到话上的聚会给改变了。大家知道,师范教育课业较松,星期六晚上一般没啥事,老师们好搓个麻将娱乐娱乐。那天晚上他们没凑够局,三缺一。所以他们也顾不得挑肥拣瘦了,硬拉着我上了桌。我呢,虽然不热这一行,但是,觉着可有人把我当人看了,还真还有点受宠若惊咧。没说的,那就干起来呗。弄了几圈,没想到我还赢了几十块钱。大家嚷嚷着让我请客。请就请,反正不是从我口袋里掏的钱。于是买了菜又掂了酒,大家就吆三喝四地闹腾起来。老师们喝酒有个习惯,就是先过过馋瘾,逮住菜先吃个痛快,吃得了才说喝酒。酒喝得了,不愿意再喝了,就猜枚划拳,谁输谁喝斗酒。猜枚也喝不下去了,就只有弄些怪招绝招,巧哄硬灌了。总之,不撂倒几个不散伙。因为只有这样才有笑话可看才兴致勃勃;不然就没意思,就不过瘾。没办法,黄河沿岸的人都是这样,粗犷豪爽得一塌糊涂。
不用说,那一天晚上,大家都踅磨住我这个冤大头了。大家你劝我哄,又敬又灌,我喝了这个喝那个,喝得我肚子里热辣辣的,像一肚子红铁汁子在乱窜。头也晕晕腾腾地难受,光想栽倒。可恍惚中,不知怎地,胆也壮了,气也豪了,嘴里也傻话乱冒,“都给我卧那,酒……哎哎,不说这俩字了,一说就想哕,呕,呕……”说着说着,就吐了几口。大家一看,我真的不行了,就说,饶你不死,散毬伙吧。
12、如果有人向你索要你写的书的亲笔签名,你应该像第一次给人签名那样保持那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13、他们都认识我,这让我受宠若惊。 14、还从没有一个出版商主动来与我接洽,这种屈尊有点让我受宠若惊。 15、但是我们绝大多数人。
姜军把嘴一抹,把失败的屈辱扔在一旁,开始了新一轮的征战。但仍然大将风度,派头十足。他说:“听了,第二个字,醭,馍醭的醭,咋写?说!”我说:“这字我太熟悉了,小学二年级给老师造句时用过,虽然馍长醭了,但不吃饿得慌,是这字吧?不过这字太复杂,得拿纸笔来,我写给恁看。”纸笔拿来,我点点刷刷,一路栽花,眨眼之间,朗朗大字,就站在了雪白的纸上。我说:“兄弟,对吗?”姜军呜呜啦啦地说:“对……也对。”我说:“咋叫也对呀?到底对不对?”姜军不耐烦地说:“咋不对呀?对对对对。”三杯酒又进肚了。
喝这三杯酒,姜军不那么神气了 酒杯往桌子上一墩,说:“桊,牛鼻桊的桊咋写的呀?快说,快!”我哈哈大笑,说:“就这字也想拿人?太小儿科了。”姜军说:“别跩了,写呀!”我说:“不就一个试卷的卷字去掉下边的那个玩意儿,再添上木字吗?有啥呀?”我话音还没落地,姜军己经提杯在手,吱吱吱,又是一个三杯。
喝了这三三见九,九杯酒,姜军气焰顿消,双手抱头往桌子上一趴,鸣呜啦啦地说:“不弄了,不弄了,我算是栽了。”可看热闹的不嫌乱子大呀,一个劲的鼓噪“再来来,再来来。”姜军说:“谁愿来谁来,我是孬了。”我说:“真不来了?”姜军说:“不来了不来了,真不来了。我认栽了,行不?”我说:“不来了?行不?那难行!咋着?你打我三拳了,不让我还你三脚!”姜军说::“还我三脚,咋还哪?”我说:“老办法,咱倒个过,我说你写,再赌一回,你敢接招吗?不敢,你就再喝三个,我就饶了你了。”姜军嘴咧了两咧,啥也没说出来。可看热闹的不乐意了,乱嚷嚷:“谁怕谁呀?人家巴掌都打到脸上了,咋不敢出手呀?”劝将不如激将,话没落地,姜军的豪气就来了,嚷道:”不就是喝酒吗?又不是毒药,毒药我也不怕,该死肚朝上,来吧!”我说:“好,英雄。咱开始了哈,我也只说带土味的字,这样才公道。第一个字,狗齮架的齮字咋写呀?”姜军眼皮叭嗒叭塔眨了十来下,就是不动势,我说:“会不会?不会,喝!”姜军端起酒杯喝了三个。我说:“痛快痛快,再来,鸡嬎蛋的嬎字咋写呀?” 这次,姜军连眼也不眨了,端起酒又喝了。我咋乎道:“好样的,咱再来个简单的。这个最简单了,二年级的孩子都会写。将,羊将羔的将字,咋写?快说!”姜军一下子跳起来,说:“胡来!哪有这个字啊?没这个字?犯规犯规,裁判,他犯规了,罚三个罚三个!”几个观众也乱叽喳,说:“就是就是,没没没这个字,罚酒罚酒!”我说:“李正,查字典,要没这个字,我喝十杯!”李正查了半天字典,说:“姜兄,喝吧,这不,这个字在这呢?”姜军夺过字典一看,说:“啥呀,这不是将军的将吗?”李正说:“再往下看,动物将幼崽也是这个将啊!啥也别说,喝吧!”姜军说:“那这个字我也会写呀?”“是呀,谁都会写,可你还是没写出来呀?喝吧。”李正说:“姜军姜军,光想着将别人的军了,没想到叫别人将了你的军!”众人哈哈大笑,说:“对呀,姜军哪,你要不喝,你可对不起你这个名字啊。不吃亏,喝吧!”姜军瞅瞅这个的脸,瞅瞅那个的脸,见没有一个人帮他说句话,”唉”了一声,端起酒,咚咚咚,又喝了三个。
又喝了三三见九,九杯酒。姜军就像一滩陷泥一样瘫在那里了。嘴里呕呕的直吐。我毫不手软,穷寇猛追,叫道:“仁兄,来来来,咱再走两个,饧,饧面的饧;熥,衣服的熥,还有跐了脚,剎绳绠;还有还有,擤鼻子,拉砘子,耩麦子,扽苇子;瓜瓠子,碌碡子,粮茓子,趿拉子……”我一口气说了十几个乡村方言用字。姜军呜呜啦啦地说:“恁饶了我吧,给我剩一口气吧!这些字一个我也不会写。”我说:“咱都是农民子弟,又饱读诗书,连这也不会写,对得起咱吃这粮油蔬菜吗?”姜军举起双手,说:“对对对,你说得全对,我认栽了,我交枪我交枪!”至此,看热闹看也傻脸了,全都骨嘟着嘴一声不吭。
停了好久,李正说话了:“王老兄,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下。”我说:“李兄请讲。”李正说:“说实话,姜军说的这些字,相当难写,为啥你能应答如流,毫不打艮。莫非你会掐会算,算准了,早预备下的。”我笑了,说:“你看我这样子,要饭的似的,哪有那本事呀?要有那本事,还在这里受挤兑吗?”又一个仁兄说:“那你一定是过目不忘了。说实话,这些字我也查过多次,当时会了,可扭脸就忘了。恁咋记那么准哪?”我哈哈大笑了,说:“我一句话就回答你了。文革十年,无书可读,恁知道我在干啥吗?”“干啥?”“我净在家抄字典哪!”“抄字典?抄那玩意儿干啥?买一个不妥了?”“买一个?没钱哪!有钱也买不到啊?只能借一本,抄!”众人听了,舌头伸出来,半天没有缩回去。李正说:“你就是浦阳县城有名的活字典吧?”“不敢当,那不过是朋友们的虚夸谬奖而已。”“怪道呢,专家呀!”“还跟专家治事咧,姜军这跟头栽的不亏!不亏!”
酒会结束了,可第二天一早,姜军栽面的消息就在全校传开了。以后,大家再碰到我,眼神就不一样了,亮了许多,好像我不是啥怪物了,而成个人物了。再以后,大家开始和我交流交往了,再再以后人们也开始和我交朋友了。
又过了些日子,一个全校最漂亮最挑剔的所谓校花,走到了我狗窝似的陋室。是时,全校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到了我家的墙头上了。那目光如炬,不,如呼啦钻一样,恨不得钻透墙壁,想看看我们究竟在干什么。可事情简单的很,她要参加市里的演讲大赛了,让我给她写一篇演讲稿。我说我这样的吃货,哪行啊?但经不住校花口吐莲花,巧舌如歌。她说:“报上看过你的诗歌散文,美似昆仑雪莲,净如石泉流水,清水芙蓉,细雨风竹……”我说:“得得得,哪跟哪呀?这是我吗?”“就是你,用化名我也知道是你!”咋着都躲不过,写吧。没想到校花竟然拿着它得了煌煌一等大奖。更没想到,这薄薄两页纸竟然给我换来了一套名牌西服。我哑然失笑了,我想,以后我要是穿上它,是不是就蛹变蝶鱼化龙了?我还是我吗?
濮水野老.2020.4.2.搁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