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彭 锋
内容摘要：艺术与生态的关系，既可以从艺术的角度来看生态，也可以从生态的角度来看艺术。前者形成生态艺术的问题，后者形成艺术生态的艺术。生态艺术指的是艺术家以生态为主题的创作，艺术生态指的是艺术赖以生存的更大的社会系统。尽管生态艺术与艺术生态指向完全不同的问题，但是它们具有相同的价值观，那就是万物一体的价值观。
关键词：生态艺术 艺术生态 艺术界 价值观
生态艺术与环境艺术关系密切，是20世纪90年代兴起的一种艺术形式。艺术家们用自然物如树木、花草、土地、沙石、雨水、冰霜、空气、阳光等作为媒介来进行创作，同时强调作品与环境的和谐相处，表达人与自然的共生关系，以及人对自然进程的遵从。因此，生态艺术家通常不在工作室创作，也不在美术馆展出，而是在室外的自然环境中创作和展出，从而对现有的艺术体制提出了挑战。
近年来涌现了许多优秀的生态艺术作品，也有不少策展人和艺术机构组织了非常突出的生态艺术专题展览。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第六届动力双年展（Momentum Biennial）上的一件作品。动力双年展在挪威小城莫斯（Moss）举行，第六届展览的主题为“想象在现在这里”，展期为2011年6月18日至10月2日，共有50位国际艺术家参展。〔1〕其中，丹麦艺术家Simon Dybbroe Møller的作品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也是引起争议最大的一件作品。他的作品就是美术馆门前的一片大草坪。艺术家要求主办方从展览开幕开始，停止对草坪的修剪，直到两年后的第七届动力双年展开幕为止。艺术家认为，经过了两个年头的自然生长，草坪上的草可以基本达到它们的自然形态。遗憾的是，艺术家的计划因为当地居民的反对没能得到实施。居民担心安全问题，没有修剪的草坪有可能引起火灾，也有可能隐藏蛇和其他危险动物。尽管这件作品的方案最终没有得到实施，但这并不影响它成为一件优秀的生态艺术作品。生态艺术作品的特点也由此可见一斑。
2011年第六届挪威“动力双年展”主展馆前的草坪
艺术生态与生态艺术不同，它指的不是环境艺术，而是艺术环境。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艺术生态类似于文化生态。将艺术思考从对艺术家和艺术品的专注中解放出来，把艺术置于更大的社会环境中来思考，是20世纪后期以来艺术理论的重要转向。〔2〕丹托（Arthur Danto）在1964年的《艺术界》一文中提出的“艺术界”概念，对这种转向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在丹托看来，某物成为艺术品的关键，不在于该物的品质，而在于该物是否能够置入“艺术界”之中。这里的“艺术界”指的是由艺术史、艺术理论和艺术批评构成的“理论氛围”。〔3〕换句话说，某物是否成为艺术，不单是由该物本身决定的，而是由更大的艺术圈子决定的，这个圈子包含艺术史家、艺术理论家和艺术批评家。在丹托的基础上，迪基（George Dickie）进一步将“艺术界”由艺术学概念变成了社会学概念。在迪基的“艺术界”中，不仅包括丹托所说的艺术专家，而且包括艺术公众、新闻媒体以及各种级别的艺术机构，总之包括与艺术有关的所有人和事。〔4〕在《艺术圈》一书中，迪基从艺术家、艺术品、艺术公众、艺术界和艺术界体系五个方面来界定艺术。〔5〕这种界定基本上涵盖了与艺术有关的所有因素。
迪基著《艺术圈：一种艺术理论》英文版封面
贝克著《艺术界》英文版封面
注释：
〔1〕关于第六届动力双年展的信息，见
ements/35457/the-6th-momentum-biennial-imagine-being-here-now/.
〔2〕有关分析，见彭锋《艺术学通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
〔3〕丹托最早在《艺术界》一文中阐述了他的具有艺术学色彩的“艺术界”理论，见Arthur Danto. The Artworld. The Journal of Philosophy，1964，61 (19): 571-584.
〔4〕迪基最早在《定义艺术》一文中阐述了他的具有社会学色彩的“艺术界”理论，见George Dickie. Defining Art. American Philosophical Quarterly. 1969，6 (3):253-256.
〔5〕George Dickie. The Art Circle.New York: Haven，1984: 80-82.
〔6〕贝克关于艺术界的集中论述，见Howard Becker. Art Worlds.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2.
〔7〕有关论述，见彭锋《“自然全美”及其科学证明——评卡尔松的“肯定美学”》，《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4期；彭锋《自然全美：一个古老而全新的观念》，《南通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1期。
〔8〕有关论述，见Peng Feng. Beauty (Mei，美) in the Zhuangzi and Contemporary Theories of Beauty（《庄子》论美与当代美的理论）. The Journal of Aesthetic Education（美国《审美教育杂志》），2020，54 (2): 21-38；Peng Feng. Significance or Presence: Re-conceptualizing Pluralism from a Confucian Perspective（标记或者存有：从儒家视角重构多元论）. Rivista di Estetica（意大利《美学杂志》），2019，72 (3): 19-29.
〔9〕关于“同样的不一样”的阐述，见彭锋《从普遍联系到完全孤立——兼谈生态美学如何可能》，《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6期；彭锋《事实与事件——从濠梁之辩看哲学之本》，《天津社会科学》2013年第1期。
〔10〕关于“文化欣赏论”的论述，见Peng Feng. Universality，Identity and Pursuit of Cultural Appreciation（普遍、身份与文化欣赏的追求），in Curtis Carter (ed.)，Unsettled Boundaries: Philosophy，Art，Ethics East/West（《未定的边界：哲学、艺术、伦理——东方与西方》，Milwaukee: Marquette University Press，2017: 51-62.
彭锋 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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