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横沟正史《八墓村》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第五章、秘道惊魂破解悬案由于太过惊恐,我只觉得心脏跳到喉头,几乎要掉出来,我想说些话,却因为舌头整个僵硬,而好-阵子说不出话来。我承认自己吓成这样非常没面子,可是我的膝关节真的喀喀作响,全身像钢板一样

第五章、秘道惊魂

破解悬案

由于太过惊恐,我只觉得心脏跳到喉头,几乎要掉出来,我想说些话,却因为舌头整个僵硬,而好-阵子说不出话来。

我承认自己吓成这样非常没面子,可是我的膝关节真的喀喀作响,全身像钢板一样硬得动弹不得。

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嘲笑我胆小,因为换成任何人,在漆黑的洞窝里猛然看到一个装扮怪异的人,我相信任何人都会跟我一样吓得全身僵直。

那个怪人既不说话,身体动也不动一下,两眼从深深的帽沿里面定定地俯视着我们,这股窒息的感觉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是……是谁?是谁在那里?”

我清了清卡在喉头的痰,好不容易挤出一声问话。

可是对方根本不回话,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下,就好像被一种肉眼看不到的光罩罩住,跟这个世界隔离了。

我和典子对看了一眼。

“辰弥哥。”

典子把嘴巴凑近我耳边。

“那个人真的是人吗?会不会只是一具木偶?”

我也曾经这么想过,可是要说他是木偶,有些地方又让人难以理解。因为他全身的线条没有木偶特有的坚硬感,甚至还相当柔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个“人”大概不是活的。

这时我总算松了口气。

“典子,你待在这里,我去查看一下。”

“辰弥哥,你不会有事吧?”

“嗯,没事。”

说完我离开典子,拿着灯笼爬到神台上面。

往上爬的当儿,我不禁担心那个武士会不会突然伸出他的长臂从上面跳过来?我感觉到背脊一阵冰凉。

可是,武士仍然文风不动地坐在石棺上。

我战战兢兢地把灯笼拿到他面前。

一股发霉的腐朽味夹杂在蜡烛燃烧的味道中向我迎面扑来,我确定那味道是从武士盔甲里传出来的。

我提起灯笼探照头盔的帽缘底下,就在这一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不快感让我全身寒毛直竖。

这不是木偶,而是一个已经死亡的人!

他的皮肤不是泥灰色,也不像茶褐色,而是一种奇怪的混浊色彩,表面上还带着滑溜的光泽,感觉上就像肥皂一样。

这个死人的年龄应该是在三十到四十间吧!

鼻子平坦,颧骨凸出,两眼之间的距离很窄,额头不宽,下巴尖凸,看起来给人相当险恶的感觉。

他的眼睛是睁大着,可是缺乏光芒的眼珠却像是用水泥砌成的一样。

看到这个丑陋的死人,让我全身冒出冷汗,牙齿也不停地打颤,胃里的食物几乎要吐出来。

突然间,我却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死人的脸:狭窄的额头、尖凸的下巴,以及两眼之间短短的距离……对!我确实在某个地方看过这张脸。

他究竟是谁啊?

我到底在什么时候或在哪里看过他呀?

可是在我想出答案之前,典子就因为我迟迟没有发出声响而急忙跑到神台下方。

“辰弦哥、辰弥哥!你怎么了?盔甲里面到底有什么啊?”

典子的声音让我猛然回过神来。

“典子,不要靠过来。你到那边去等着!”

“可是,辰弥哥……”

“我要下来了”

我一跳下地,典子立刻惊讶地迎上前来。

“辰弥哥,你怎么了?流了好多汗哦……”

“哦,没什么,没什么。”

我心不在焉地应付典子。

那个死人到底是谁?

从石棺前装饰着的插花竹筒与焚香来看,我想小梅和小竹姑婆膜拜的确实就是这个人了。

这么说来,这个死人一定是跟那两个老太婆有某些关联,但是到底又是什么关系呢?

“辰弥哥。”

典子依偎在我身旁,不安地抬起头问道。

“那个盔甲底下一定有什么东西吧?是不是人偶呢?”

“啊,对了,典子,最近村子里有没有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的男人死掉?”

“啊,怎么了?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典子狐疑地骨碌骨碌的转着眼珠子。

“最近村子里死去的人,辰弥哥,你应该也知道啊!至于年纪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的男人,那就是莲光寺的和尚洪禅先生和你的哥哥久弥先生啊!”

“我的哥哥久弥!”

我有一种突然遭受强烈电击的感觉。

对了,那个死人的脸不是有某些部分挺像哥哥吗?

两眼之间的距离狭窄,额头不宽、下巴尖凸,感觉有些险恶感。

可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哥哥不是明明放进棺材里,埋在田治见家的墓地里吗?

后来为了解剖曾经挖出来过,但是解剖一结束就又再度放入棺材内埋葬了。当时是我在棺材上撒下第一把泥土的,我亲眼看到那座棺材埋在土里。

即使墓碑还没有立上去,可是哥哥应该长眠在那块地底下的。

话虽这么说,可是那个死人的确很像哥哥。

从田治见家一直不愿谈论哥哥的死来看,难道那人真的是哥哥吗?

是谁将哥哥的尸骸从墓穴里挖出来,供奉在那个地方的?

可是这件事也未免太奇怪了,哥哥过世已经十天了,可是尸骸上却看不出有腐烂的迹象。

链接: https://pan.baidu.com/s/1l5dDiyL-YdKFW70KCATQhA 提取码: a29s 简介:八墓村,1977年版,改编自横沟正史的同名小说,八墓村播出于2019年由知名导演吉田照幸导演;八墓村剧情:血染的传说与作祟相关的恐怖连续杀人!

我怀着无比的疑惑呆立在现场。

就在这个时候……

“是谁?是谁在那里?”

突然背后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我跟典子都大吃一惊,跳了起来。

回头一看,有人提着灯笼站在对面。

“那边站着的是什么人。”

灯笼往前移了一步,典子害怕地紧依着我。

“是谁?那边是谁了。”

那人的声音在洞里不断回荡,我再次仔细倾听,才听出是谁来了。

“啊,姐姐,你来了吗?是我呀!我是辰弥。”

“啊,辰弥,果然是你吗?可是,另外一个是谁啊?”

“是典子小姐,里村家的典子小姐。”

“啊,典子小姐?”

姐姐好像非常惊讶般尖声叫起,随即快速地靠了过来。

“啊,真的是典子小姐呢!”

躯姐狐疑地看着我们,然后环视四周。

“可是……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关于这件事以后再告诉你,倒是姐姐,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我……”

“姐姐,你早就知道这个洞窟吗?”

“不,这是我第一次来,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姐姐再环顾四周,然后畏缩地耸耸肩。

“我小时候听说过殡仪馆里有一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地道可是,姑婆们说早就被埋起来了……”

“姐姐也是今天晚上才发现这条地道的罗?”

姐姐轻轻点点头。

“姐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我的语气带点质问的味道,姐姐因此显得有些犹豫,不过随即正面看着我说道:

“辰弥。”

她加强了语气。

“昨天晚上我有话要跟你说,便到旅馆去找你,结果发现你竟然不见踪影。可是门是从里面上锁的,所以我感到很纳闷。我在离馆等了好久,始终不见你回来,我只好死心回主屋去了。可是,今天早上你却又在离馆里出现,这让我更加怀疑,但因为你没有主动提起,所以我也不想多问。

我实在很担心你,所以今天晚上也到离馆去了,当然还是看不到你的人,门也依然从里面锁紧,于是我才想起小时候听说离馆里有地道的事情。

我猜想地道口一定是在屋子里。我四处找了找,后来在储藏室内长方形衣箱的盖子之间现夹了这个东西。”

姐姐从怀里拿出我的手帕。

“这是你的吧?我当时大吃一惊,打开衣箱的盖子一看,发现棉被上滴了几滴蜡油,我四处摸索之后,衣箱的底部咔啦一声打开了,所以我就这样来到这里。”

姐姐说到这里,又露出狐疑的表情看着我们两人。

“对了,辰弥,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道口的?是谁告诉你的?”

既然姐姐已经知道地道的事,也就没有必要再隐瞒她了,但是在典子面前,我还是得小心些。

“姐姐,关于这件事等回家之后再跟你说,倒是我有问题想问姐姐。姐姐,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提高灯笼指着神台的方向,姐姐好象此刻才发现到似的“啊!”地叫了一声,神情有些害怕,可是她立刻又提起精神往前走了两三步。

“啊,真奇怪,是谁把它带到着里来的?”

她喃喃地说着。

“姐姐,你知道这个盔甲的事情罗?”

“嗯……我在很久以前看过一次。哪,你也知道,在离馆后面不是有座祠堂吗?

记得你曾问过我那是不是佛堂,事实上那不是佛堂,而是神祠。表面上是祭祀五谷神,但事实上,你看……”

姐犹豫了一下之后说道:

“你一定也听说过吧!很久以前尼子城主手下的流亡将军被村人杀死,那个盔甲就是那位流亡将军的。当时盔甲被放进石棺里,安在祠堂里长期供人奉祀着。可是很久以前,对了,大概是十五、六年前,那个东西突然不见了,也许是被小偷偷走吧!奇怪,会是谁把这东西拿到这种地方来了?”

经姐姐这么一说,我大致了解了盔甲的由来,但是问题不在盔甲,而是在盔甲里面的那个人。

“姐姐,我懂了,我已经知道盔甲的由来了,可是,姐姐,请你仔细瞧瞧头盔底下。有人在盔甲里面,对不对?那人到底是谁?”

经我这么一提,姐姐吓得倒退几步,回头看着我,露出很胆怯的微笑。

“啊,我不要。辰弥,请不要这样吓我,我的心脏不好呢!”

“姐姐,我没有骗你,请您仔细看看,确实有人在里面啊!我刚刚爬到神台上去看过了。”

姐姐十分害怕地抬头看着神台上面。

那个穿着盔甲的死人露出恐怖的眼神从神台上向下俯视。

姐姐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灯笼高高提起,仿佛被吸过去似的急忙朝着神台走近。

我跟典子都手心冒着汗,看着姐姐这种不寻常的举动。

姐姐攀在神台旁边凝视着头盔,突然她剧烈地颤抖着,而后转过身来用一种飘忽的眼神看着我。

“辰弥,拜托你把我抬上去一点。”

大量汗水从姐姐苍白的额头上冒出来。

我立刻过去把姐姐的身体往上推。

姐姐用掺杂着恐惧和好奇心的眼神定定地看着盔甲底下的脸,她的气息渐渐变得浓重起来。

姐姐果然认识这个死人!

我屏住呼吸看着姐姐,就在这个时候,典子突然拉了拉我的衣袖。

“什么事?典子。”

“辰弦哥,这里好像写了些东西。”

典子指着距离姐姐所站的神台顶端五寸左右的地方,果然上面有几个撰写的字。

我把灯笼靠了上去,努力辨识那些文字,突然,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猿腰挂——

啊!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词!

对了!

就是在我到达田治见家的那个晚上,姐姐来到离馆,跟我述说神奇的侵入者的事情,而在那个侵人者所遗落的地图上就写了这个地名。

更妙的是我也有一份同样的地图。

啊!

这么说来,那份地图就是标示着这条地道的行路指南罗!

就在我为这个新发现的线索思考时,姐姐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声。

我大吃一惊,回过头来,只见姐姐摇摇晃晃地几乎摔下来。

“危险!”

我张开两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姐姐。

“啊,辰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我疯了吗?或者是我在做梦?”

“姐姐,请你振作一点!发生什么事了?你认识那个人吗?那个人到底是谁。”

“是父亲。”

“啊!”

“正是二十六年前逃进山里从此行踪不明的父亲。”

姐姐紧紧偎着我,发狂似哭了起来。

我的脑门仿佛受到被烧红的铁条抽打一般,既震惊又痛苦。典子站在一旁,露出茫然的眼神看着我们。

三枚金币

对心脏孱弱的姐姐来说,那天夜里的惊人发现,实在是个太剧烈的刺激。

当天晚上,我们严格要求典子三缄其口,并与典子在岔道口分手,再经由长方形衣箱底部回到离馆。

可是在明亮的地方仔细一看,我才发觉姐姐的脸色坏得让人吃惊。

“姐姐,请你振作一点!你的脸色趄的很差,最好躺下来休息一下……”

“谢谢你,哎,心脏不好真是不幸,可是,事情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姐姐,你确定那人真的是父亲吗?”

“辰弥,绝对错不了的,原先我也怀疑自己的眼睛,所以再三地看个仔细。

记得父亲是在我八岁的时候逃进山里,可是我一直清清楚楚地记得父亲的脸,清楚到只要我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他的样子。”

姐姐的眼眶里泛起了薄薄的泪雾。

引发那种恐怖事件的爸爸,也会令她如此怀念吗?

我有一种恐怖的感觉。

“父亲一定是在逃进出中后不久就在地道里迷了路,而后死在那里的。”

“可是,姐姐,那不是很奇怪吗?据说父亲逃进出里那年他是三十六岁,可是那个死尸看起来不像已经存放了那么多年啊!”

更何况那件事距离现在也有二十几年了,在这段时间里,他怎么没有腐烂一直保持着以前的样子呢?

“唔,这我就不知道了。这种事不是我这个才疏学浅的人能够理解的。

可是,辰弥,世界上不是有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如木乃伊可保存几千年不坏……”

“说的也是,虽然我没有实际看过木乃伊是什么样子,至少明了它必须先经过防腐处理。”

“倒是有一件事……辰弥。”

姐姐突然靠了过来。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那个地道口的?”

于是我便把前天晚上的事情大致说给姐姐听,姐姐听了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

“啊,那么姑婆她们……”

“嗯,听姑婆们那时候说话的语气,好像是每个月的忌辰都会去参拜。”

“这么说来,她们早就知道那边有父亲的尸骸罗?”

“大概是吧!

或许把盔甲穿到父亲身上,并且定期膜拜的也是姑婆她们。”

姐姐的脸色越变越差了。

她把下巴埋在衣领里,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

大概是想到什么事情,她猛然抬起头,面孔凄惨地扭曲着,锐利的眼神中浮起了非比寻常的色彩。

“姐姐,你怎么了?听到什么吗?”

“辰弥,我好怕!可是,我想一定是这样没错。”

“姐姐,到底是什么事呀?”

“辰弥。”

姐姐的声音显得很艰涩。

“长久以来我就一直对这件事感到困扰,尤其是最近……你看,村子里死了那么多人,他们都被可怕的毒药害死。这些事情发生以后,我就更加会想起以前我无意中发现的事了。”

姐姐的肩膀因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

“辰弥,只有对你,我才敢说出来,你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讲哦!”

姐姐先把这些话说在前头,然后开始说出以下的事情:

那是距今二十八年前,也就是恐怖的血案发后后不久的事。

当时八岁的春代目击到她的母亲被杀,从此她就一直被严重的恐惧感所包围。

每天晚上一到半夜她就疑神疑鬼,甚至像发疯般号哭着,姑婆们可怜她,便每天晚上抱着她睡觉。

“嗯,当时我都躺在两位姑婆之间睡觉。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姑婆们一到半夜就不见人影了。

我曾经因为这样而害怕不巳,一边哭一边找遍整个家。

后来她们知道了,就不再同时不见人影,但总是轮流消失,每天晚上一定会有一个人消失。我问留下来陪我的姑婆,她们的答复总是:‘另一姑婆去上厕所,马上就会回来。’当时我的年纪还小不懂事,也就没再多问,可是有一次我却听到她们提到可怕的内容。”

那天晚上,春代照例躺在小梅和小竹姑婆之间睡觉,但是两个姑婆却隔着春代唏唏嗦嗦地交谈着,春代因而被吵醒。

由于两个姑婆谈话时态度十分神秘,好像防着四周有人窃听一样,因此春代便假睡觉,无意中偷听到“毒药”这个字,然后又断断续续地听到“总不能老是这样下去”、“被抓到的话会被处死刑的”、“偏偏看他那个样子不像会死”、“如果再引起骚动就不好了”等等,最后当春代听姑婆们说“干脆就在便当里下毒”一这句话的时候,横沟正史作品排名,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吓出一身冷汗。,

“小时候埋在心底的事情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即使是现在,我一想起姑婆们说的话,仍然会有一种无法平复的恐惧感。”

姐姐害怕地颤动着肩膀,然后用衬衣的袖子轻轻拭去泪水。

姐姐提到的事情深深震撼着我的心头,使我觉得腰部底下像冰一般寒冷。

“姐姐,这么说来,姑婆们在案发后就反父亲藏在地道里了?”

“大概错不了,而且还定时为他送饭送菜去。”

“最后便让父亲吃下毒药……”

“辰弥,就算真的是这样,你也不能怪罪她们。

姑婆们一定是考虑到我们家的名声和世人的眼光,以及父亲的立场,所以才这么做的。

父亲是姑婆们心爱的人,她们疼爱父亲的程度简直到了纵容的地步,要她们向这么宝贝的父亲下毒药,一定非常痛苦。

想到当时姑婆们的心情,我就觉得她们好可怜。”

听到纠缠着这个家族的可怕故事,我不禁不寒而栗。

这种安排对父亲来说,应该算是慈悲的处置,可是,尽管如此,我的心却无法摆脱阴霾的气氛。

“姐姐,我知道了,这件事我绝对不会任何人说的,我也会叫典子绝口不提这件事,请姐姐把这件事给忘了吧!”

“好吧,我尽量。反正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我担心的是这件事跟最近的毒杀事件有关联。”

我大吃一惊,再度看着姐姐。

“姐姐,这么说来,你认为姑婆她们……”

“不,不是的,她们应该不会杀害别人,可是,我一想到哥过世时的情况……”

姐姐怀疑双胞胎姑婆毒杀了父亲之后,也可能再毒杀他的儿子,也是有原因的。

这一对高龄的老太婆平日离群索居,对事情的看法有时候会很偏激,再加上毒杀父亲的事一下没被发现,难免再度故技重施。

姐姐怕的是这一点。

“姐姐,应该不会发生这么离谱的事的,是你想太多了。

噢,对了,为什么这个家里会有地道存在呢?”

“啊!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我们的祖先中曾有一位很漂亮的女人,有一次前往城主那儿办事时,遭城主奸污了。后来不知道发生什么复杂的内情,两人不得不分开,可是城主却忘不了那个女人,有时候会偷偷潜进这座宅邸。听说这座离馆正是为了这个缘故而建造,所以那条地道也是为以防万一才修凿的。不过,辰弥……”

“什么事。”

“你不要再进去那个地方,我们家不能再发生不幸的事情了。”

“是,我知道。”

为了让姐姐放心,我很干脆地答应了,但是我当然不可能就此罢手。

才刚刚解开一个疑问,没想到另一个新的问题就又产生。

小梅和小竹姑婆扫墓的原因揭晓了,却又因此衍生出没变质的尸体和猿腰挂的秘密。

为什么我的护身符里有地下迷宫的地图呢?

或许正如死去的母亲所说,它会为我带来幸福,可是,那个奇怪的地图和朝山歌为什么会那么有效呢?

姑且不谈这个,那天晚上我太专注于谈论其他事情,以致于始终没有机会把地图的事情告诉姐姐。

而姐姐从那天晚上开始就发高烧病倒了,所以有一阵子我只好不去想这些。

姐姐发烧的原因是地道受到巨大的冲击,她经常在梦中说出盔甲、父亲、隧道等等梦话,因此我非常担心地道的秘密会败露,再其次,在这个家里姐姐是我最信赖的人,所以我只能不分昼夜地守在姐姐旁边看护着。

姐姐只要一见不到我,就会感到不安,立刻叫阿岛来找我,于是我只好无时无刻守在她身旁了。

小梅和小竹姑婆也非常担心,时常来探望姐姐。

听说姐姐病倒了,慎太郎和典子也跑来探望。

我跟典子说,在这种情况下,我暂时没办法去见她,她也很乖巧地点头答应,然后她要我转告姐姐说她绝对不会把那件事情说出去,请姐姐放心。

美也子和久野表婶也来探病,久野表婶脸色十分苍白,有气无力地说目前仍然没有久野表叔的下落。

每次有客人来访时,我最担心姐姐又说梦话。

为了怕她胡言乱语,我始终守在姐姐身边。

就这样,有一个礼拜之久,我因为全心看护姐姐而把凶杀事件给忘了,再加上案件的调查工作也什么进展,金田一耕助尔后也不曾再露脸过。

就这样,十天的时间瞬间一晃而过,姐姐的热度已经降下来,也不再说梦话了。

新居医师说:

“由于春代的心脏衰弱,所以才会持续发高烧,至于发病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应该不会有危险。”

我终于松开了紧锁着的眉头,姐姐满怀感激地对我说:

“辰弥,对不起,害你那么辛苦地照顾我,你一定很累,我已经没事了,今天晚上就请你回离馆去休息吧!”

回到久违巳久的离馆,我马上倒在床上休息,说到累还真是相当累,可是我却一直没有睡意。

在照顾姐姐的那段时间内,那个不腐朽的尸体一直困扰着我。

幸好田治见家有百科辞典,我把辞典留了又翻,终于得到答案。

为了确认真伪,我再度进入地道。

幸好那天晚上我没有遇见任何人,在没有受到别人的干扰之下,我平安地到达神台那儿。

我爬到神台上面确认尸体之后,更加强信念。

那具百科辞典的解说,尸体被葬在充满地下水的环境下时,体内的脂肪会分解产生脂肪酸,脂肪酸和水中的钙、镁结合,就形成不溶于水的脂肪酸钙及脂肪酸镁,简单说就是化成肥皂,可以长久保持原来的形状,这就是所谓的蜡尸。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成这样,必须是脂肪比较多的人比较可能形成,而且埋葬的地方还必须是积聚了富含大量钙、镁等地下水的地方。

父亲的体质跟被埋葬的地方完全符合这些条件,以致于变成了蜡尸。

可是,对学识不丰的小梅和小竹姑婆来,这件事情让她们多么惊讶,多么恐惧啊!

姑婆们一定对父亲的尸体感到有种神秘的威胁感,这个犯下史无前例大罪的人竟然在死后还出现这种奇迹,当然让姑婆们心生恐惧和敬畏,以致于让蜡尸穿上盔甲,当成神明供奉在这里了。

确认这件事之后,我终于获得十足的满足感,可是我仍然有一股强烈的好奇心,便轻轻地挪开了父亲的尸体,打开棺盖窥探里面。

石棺中有一管老旧的猎枪和一把日本刀,还有三个坏了的手电筒。

啊!对八墓村的人而言,这不就是那个恐怖之夜的可怕纪念品吗?

我不由得浑身打颤,急忙想将石棺的盖子盖起来,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有件东西攫住了我的视线。

一开始我不很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用灯笼一照,那个东西闪着金色的光芒,我赶快从棺底抓起它。

那是一个长正寸、宽三寸左右、四个角落都凹陷的椭圆形金属,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金属的一面有木纹,另一面则是粗糙不平。

我睁大了眼睛,把这个东西放在手掌上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一股无名的战栗窜过我的背脊。

啊,这不就是黄金做的金币吗?

我的牙齿喀喀作响,全身不停地颤抖着,我用颤栗的手指再度搜寻着棺底。

金币一共有三枚。

再度下药

那天晚上回到离馆时,我的心情兴奋得不得了,身体却好像好患感冒一样,喉咙干渴,拿起水壶咕噜咕噜地猛灌。

啊,到现在我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把那张地图放进我的护身符里,为什么要小心翼翼地留下那张地图了,而且我现在也知道地方上流传的传说,未必都是无稽之谈。

不是有人传说,距今三百七十几年前,被八墓村的祖先们所杀的八个流亡武士把三千两黄金堆在马上吗?八墓村的祖先们猛然突袭八个逃亡者,固然另有别的理由,但是主要还是觊觎那些黄金,而且听说当时始终没有找到那些贵重的黄金。

啊,那些黄金是不是还藏在地下迷宫里呢?而在二十六年前我的父亲逃进山里钻进地道时,是不是在地下迷宫徘徊的当儿,无意中发现了黄金的藏匿处?当他拿出三枚的时候,却不幸被小梅和小竹姑婆给毒杀了。姑婆对于传说一无所知,想都不想父亲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就把黄金跟父亲所有的东西一块儿放进石棺当中了。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除此之外实在很难为这三枚黄金找到合适的理由。

我曾经听说过最先铸造定质定量的金币的人是织田信长,在他这前,人们只是用锤子把金块打平,没有加上任何印记,当需要时便将金块切成小块来使用。我刚刚看到的黄金是不是就是这种金币的一种呢?尼子城主被歼灭的时间是在永禄九年,比织田信长称霸天下更早,而当时天不群雄割据,金银的管理极度紊乱,因此各地都拥有不同的金币。

八个流亡武士为了东山再起,将黄金放在马背上运走,中途掉落下来,被人们发现,大家口耳相传之际,难免夸大其词,因而错认他们有三千两黄金。然而究竟有多少黄金并不那么重要,只要那些流亡武士带着金币躲藏在某处,而那些金币至今仍旧安然无恙被藏在某个地方这事情没错的话,就足以吸引多数人的兴趣了,况且躺在石棺中的三枚金币,不就证明这些事情都是事实吗。

我又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因为兴奋而微微地颤抖着。我把一向不离身的护身符从脖子上取下来,用颤抖的手指从里面拿出写在日本纸上的地图。

那是一张用毛笔昼出来而像迷宫一样复杂的路径地图,其中有三个地点写上地名。这三个地名分别是“龙颚”、“狐穴”、“鬼火潭”每个名称都很怪异,地名旁边则写了以下三句歌:

进入宝山的人要知道龙的可怕。

踏进比暗夜更漆黑的一百零八个狐穴者切勿迷路。

莫饮鬼火潭之水,否则将会疯狂而亡!

啊,一定错不了。我以前总是随口哼唱这些歌,可是现在重新看过之后就发现,这正是前往宝山的路标,同时也是一种警示。这段路的半途中会有“龙颚”、“狐穴”、“鬼火潭”等险要地点,一个不小心误闯进去,说不定会丧命泥!

我不知道母亲怎么会有这种地图,也不懂是谁在什么时候做出这种歌。可是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这是引导我前往埋藏三千两黄金的宝山的地图就够了。

我怀着一颗兴奋的心看着地图,当我仔细看过之后,我渐渐感到失望。这张地图根本不完整,很多线条都模糊不清,有些地方的线条甚至断掉了,大概是昼这张地图的人不曾去探过险吧!最让我困扰的是,我不知道前往这张地图标示的地点的路究竟在哪里,地图上并没有标示出地道的位置呀!这时候我猛然想起姐姐拥有的那张地力图。

那张地图上有一个叫“猿腰挂”的地名……啊,对了,那张地图会不会跟这张地图是连接起来的?而姐姐的地图标示着哪里是入口,而我的地图则是标示里面的路径……可是,这张地图上也没有标示最重要的宝山位置,原因何在呢?难道还有另外一张地图吗?

当天晚上我夜不成眠,倒并不是我有了贪欲之心,而是:第一,就算我找到几枚黄金,就法律上来说,我不知道能不能把它归为已有,其次,我之所以会那么兴奋、那么热中,是因为我对寻宝的过程近乎狂热,“金银岛”和“所罗门王宝藏”至今广受读者喜爱就是最佳证据,当然,这些小说描写半路上的冒险经过相当有趣,可是如果最后没有挖到宝藏,就无法满足读者克服困难终获成功的心理,所以这两点缺一不可。

第二天,我很想跟姐姐谈论地图的事情,可是迟迟无法说出口。因为我担心潜藏在我心里的野心萌芽了,以及万一那张地图没有标示出藏宝的地点,而只是地下迷宫的路径图的话,我是不是会大失所望?更何况我利用姐姐的无知而抢夺那么贵重的东西,是否太不厚道了?尽管如此,我仍旧不想将秘密说出来。寻宝的事我只想独自进行,就因为秘密进行,才能享受到独自的乐趣。结果,那一天我一直没有机会提起这件事。

隔了好几天之后,金田一耕助又来了。慰问过姐姐之后,他说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今天我要来解释一件事。上次我来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浓茶尼姑被杀的时间是在晚上十二点前后,可是久野医师却在更早之前搭上了十点五十分由N市车站开出的上行列车,所以就这个事件来说,久野医师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可是,这种推断是错误的。”

“推断错误?”

“那天晚上搭十点五十分的火车离开的人不是久野医师,而是别人,是车站的站务人员弄错了。哎,偶尔出现这种差错,就针给搜查工作带来相当大的麻烦。”

金田一耕助搔着他那一头乱发。

“话又说回来,如果那天晚上久野医师没有搭上十点五十分的火车,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不管是上行或下行,十点五十分开出的火车都是N市站的最后一班车,而在第二天开出第一班之前,警方已经在车站里安置人手,不管久野医师逃到什么地方去,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并没有搭火车逃亡。”

听完这些话,我不由得皱起眉头。

“可是,如果不是利用火车逃亡的话,那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这件事到现在已经有十天了……”

“所以我也在怀疑,他会不会逃进山里面去?发生在二十六年前的血案,凶手不也是逃进山里,从此行踪不明吗?所以,这次的事件……”

这时候金田一耕助忽然注意到我的脸色变了。

“啊,怎么了?脸色好差。啊,对了,真是对不起,二十六年前的血案是你的忌讳,我不应该在你面前提起的。”

金田一耕助说完又怡然自得地回去了。我实在搞不懂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那天晚上,小梅和小竹姑婆再度招待我喝茶。

“辰弥哪,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托你的福,春代总算好起来了,这全都是你的功劳。”

“小梅说的没错,如果没有你,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是佣人也无法做得这么好啊!”

小梅和小竹姑婆仍然卷曲着你猿猴般的小小身体,像小钱包一般的嘴巴不停地濡动着。我听完只能郑重其事地说些客套话。

小梅姑婆呵呵地笑了。

“啊,不要那么拘谨嘛!放轻松一点。看你那么辛苦,连我们都紧张起来了。为了慰劳你的辛苦,小竹姑婆想请你喝杯茶。”

一听到茶,我大吃一惊,立即审视着她们两人的表情。可是,小梅和小竹姑婆都露出了一脸茫然的样子。

“呵呵呵!说专程招待你喝茶,似乎太严重了,不过,就当作让你陪我们喝杯茶吧。”

小竹姑婆在擦茶碗时,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事情。

“辰弥啊,春代的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姑婆的意思是……”

“也没什么啦!”

小梅姑婆靠了过来。

“那个孩子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健康,老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这些年来大概是靠意志支撑着,也没见她倒下来过。可是这次怎么会突然发那么高的烧呢?”

“啊,我一点也不清楚,不过我在想,也许是她从久弥哥哥举行葬礼之后就一直劳心劳力,结果引发了这场病。”

“啊,经你这么一提,倒也有可能,不过,会不会是有其他的事情啊?你说是不是,小竹。”

“是啊!我记得她还说了一些梦话,像什么隧道啦、盔甲啦,还有父亲……辰弥,那是什么意思啊?”

小竹姑婆停下搅拌茶水的动作,定定地看着我,小梅姑婆也半睁着眼睛探询似地凝视着我。我只觉得热汗从我的腋下不断冒出来。

小梅和小竹姑婆之所以招待我喝茶,目的就是要探听姐姐说梦话的原因吗?不对,她们早就了解梦话的意义,这件事之所以让她们陷入极度的不安,恐怕是她们想探问出我们到底知道多少。

“呵呵呵!”

见我沉默不语,小梅姑婆若无其事地笑了。

“辰弥是辰弥,春代是春代,辰弥怎么会知道春代说的梦话是什么意思嘛!是不是啊?辰弥。哪,小竹,把茶端给辰弥吧!”

“好、好!辰弥啊,请喝杯粗茶吧!”

我默默地看着她们两人。两个老太婆装出一副痴傻的表情,定定地看着我跟茶杯。我心中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全都化成战栗显现出来。

我想起姐姐说的话。二十六年前,小梅和小竹姑婆在地道里,是不是也带着这种痴傻的表情让父亲喝下毒药?我不由自主地感到这两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就像无情的妖怪一样残忍。

“喂,辰弥,你怎么了?这是小竹姑婆的一番心意哪!趁热喝了吧!”

这时候我真早进退维谷,拿着茶杯的手微微地颤抖着,牙齿撞在杯缘上喀喀作响。我闭上眼睛,心中暗自祷告,然后屏住气息将茶一饮而尽。跟上一次一样,茶苦得几乎刺痛我的舌头。

“啊,喝了就好!辰弥啊,辛苦你了,你回房去休息吧!”

两个老太婆相互对看后发出会心微笑。我忽然有一种错觉,她们好像妖怪般,嘴巴已经笑得裂到耳边。在这同时,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洞窟里的怪物

小梅和小竹姑婆招待我喝茶已经是第二次了,所以我并不像上一次那么恐惧。我很了解小梅和小竹姑婆的心情。

她们两人大概因为听到姐姐说梦话而担心地道的秘密外泄。姑婆们年纪相当大了,生理上有些迟钝,可是心理上却相当狡猾,做任何事都不露一丝丝痕迹。姐姐到底知道多少地道的秘密?为了确认这一点,今天晚上她们两人一定会钻进地道去。然而我如果没有睡着的话,她们办事会不方便,所以才下药想让我沉睡。

好吧!那么我就睡给你们看。由于先前极度的劳心和兴奋,此刻我真的很累,姑且顺她们的意好好睡一觉,对身体也比较好。姑婆啊!你们尽情地去检查地道的状况吧!

回到离馆之后,我就熄掉电灯,钻进阿岛为我铺好的棉被里可是心里有些紧张,无法入睡,看来安眠药好像也没有多大作用。我并没有心思等待,可是耳朵却不由得竖起来倾听小梅和小竹姑婆来了没有。

就这样,我在棉被里辗转反侧了大约一个钟头左右,听到屋里的长廊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手上拿着烛台的姑婆们果然偷偷潜进我房间来,我赶忙装睡。

小梅和小竹姑婆拿着烛台窥探着我的脸。

“哪,你看吧!辰弥不是睡熟了吗?你根本不需要那么担心嘛!”

“说的也是。刚才喝茶的时候,我看他脸色不对,还担心他是不是察觉事情有异……不过照这个样子看来是没什么关系了。”

“没事的。在我们回来之前,他是不会醒的。”

“既然如此,小梅,我们就趁这个机会去看一下吧!”

“好!好!”

姑婆们静静地溜出房间,然后又像往常一样,走进后面的储藏室。不久,我听到长方形衣箱的盖子开了又关,然后四周又回归半夜里的寂静,完全没有人气息。

我躺在棉被里,深深吸一口气。我到底该怎么办呢?是在这里等她们两人回来,或者跟着姑婆们走呢?我犹豫了一阵子,最后决定还是在这里等比较好。反正我已经知道姑婆们会去哪里,两个老太婆一定是到“猿腰挂”去查看化成蜡尸的神佛是否安在,我跟着去也没用。

我心里这样盘算着,便决定在床上等她们两人回来,可是事后想想,我这次的怠慢却为姑婆们带来可怕的灾祸。啊,那时候如果我毫不犹豫地跟在她们后面去,就不至于发生那么可怕的事情了……

可是事后再怎么后悔都没有用,谁会知道那个时候两个老太婆前去的地方,会有一个那么残忍的恶魔在等着呢?即使造成这个结果,我相信神明也一定会原谅我的怠慢的。

姑且不谈这些,那两个老太婆走了以后,我紧绷的神经便松懈下来。一旦精神松懈不来,安眠药就好像开始发挥作用,我微微地被睡魔攫住,不久,就开始显得有些意识模糊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双胞胎老太婆当中的一个猛烈摇醒,一时之间我分不清楚到底是小梅姑婆还是小竹姑婆,但是,她那张惊惧的脸却把我的睡意都吓跑了。

“怎……怎么了?姑婆!”

我猛然从床上跳起来,定定地看着姑婆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由于姑婆在叫我之前已经把灯打开了,所以房间里面一片明亮。

姑婆那张像猿猴般丑陋的脸,好像想传达什么讯息,却因为舌头打结而说不出话来。我仔细一瞧,姑婆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土,甚至到处都有被钩破的痕迹。

事情果真不寻常!我觉得胸口好像压了一块沉重的铅一般喘不过气来。

“姑婆,你怎……怎么了?对了,另一位姑婆呢?”

“小、小、小梅她……小梅她……”

“啊,小梅姑婆她怎样了?”

“她被人带走了!啊,辰弥啊!神佛复活了!好恐怖!神佛真的复活了!辰弥啊!快去!你快去救小梅姑婆,否则小梅可能就会被拉进洞里杀死了。辰弥,快一点去!快一点去救小梅啊!”

我大吃一惊,定定地看着小竹姑婆,然后把手搭在像小孩子一样哭号的小竹姑婆的肩上猛烈摇晃着。

“小竹姑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光讲这样我不懂啊!请您镇定不来把话说清楚。”

可是小竹姑婆不仅镇定不下来,甚至越发慌乱,简直不知所措。这把年纪的老太婆一旦激动起来,就像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一样,小竹姑婆自顾自地哇哇哭起来,却又快速地说个不停,我很难捕捉她话里的意思,不过听着听着,我终于知道事情的大概。

小梅和小竹姑婆经由地道前往“猿腰挂”,然后去查探她们所挂心的蜡尸是否安好,结果神台上的那个盔甲武士突然动了起来,而且朝着她们两人跳过来。

蜡尸当然不可能还会复活,所以那一定是小竹姑婆的错觉,再不然就是有人躲在那里。或许有人正在“猿腰挂”一带徘徊时,被小梅和小竹姑婆撞个正着,对方在情急之不便爬到神台上面,躲在武士的后面。而当他出现时,在昏暗的烛光下看起来有如武士在动。

事情若仅止是这样,那倒还好,可是,那个人居然袭击小梅和小竹姑婆,并且带走小梅姑婆。啊!不知道小梅姑婆会发生什么意外?

我一边快速地打点一边说道:

“姑婆!是真的吗?真的有人把小梅姑婆拉进洞里去吗?”

“是的!小梅求救的惨叫声还在我耳朵里回响着哪!辰弥啊!你赶快去把小梅救回来吧。”

“姑婆,那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怎么会知道?当神佛跳过来的当儿,我手上的烛台就被打掉了,四周变得一片漆黑呀。”

小竹姑婆说到这里,又像个小孩子一样纵情地哭号起来。这时候姐姐听到这边的喧闹声,从主屋那边跑过来了。姐姐看到现场混乱的状况,不禁惨白着一张脸。

“啊,姑婆,辰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春代啊!”

小竹姑婆一看到姐姐,悲哀的情绪再度涌上来,又哭了起来。

我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跟姐姐说明一下。“就是这样,所以,姐姐,我要到猿腰挂去看一下,如果你有灯笼,请借我用一下。”

“辰弥,我也一起……”

“不行,姐姐,请你留在这里,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不可以出去。”

“可是……”

“不行就是不行。如果你去的话,那小竹姑婆怎么办?请你照顾一下小竹姑婆。姐姐,请赶快把灯笼给我。”

姐姐只好回主屋去拿灯笼来。当她把灯笼交给我时,已经点好火了。

“辰弥,不会有事吧?”

“没关系的,我会尽快回来。”

“你务必要小心些!”

我把姐姐和小竹姑婆留在房里,手提着灯笼,按照往常的方式从长方形衣箱里钻进地道。

对这条地道,我是越来越熟悉了。我毫不犹豫地钻进那扇石门,然后选择岔路的左侧,朝着“猿腰挂”前进。

我很快就到达“猿腰挂”。忽然间我停下脚步,很快地把灯笼藏到背后,因为我发现“猿腰挂”那一带有火光流泻过来。

有人在里面!汗水从我的额头冒出来,心脏也剧烈地狂跳着,就好像要冲破胸腔一样。我的嘴巴里感觉到极度的干渴,舌头好像要粘在上颚一般。

我小心翼翼地准备好火柴,以备必要时随时可以点灯,然后呼的一声吹熄灯火。

幸好对方没有发现到我这边的灯光,微弱的灯光依然投射在弯角的墙上,明明灭灭的。我谨慎地放轻脚步,用手摸索着潜近那个弯角。

一过弯角,“猿腰挂”洞窟立刻现在跟前,那边果然有人提着灯笼站着,好像正提高灯笼往洞内打量。

我把背紧靠在墙上,三步、四步、五步,像螃蟹一般横走,渐渐朝对方逼近。可是当我来到距离对方只有数步之远的位置时,不由得嘴里发出惊叫声。

“典子!”

“啊!”

那人果然是典子。她蓦地回过头来,高高举起灯笼,环视着黑暗当中。

“辰弥哥?是辰弥哥吧!你在哪里?”

我从黑暗中跳出来,紧紧抱住典子的肩膀,一股强烈的感动使我心跳加速,整个身体像炭烧一般炙热。

“典子,典子,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典子好似撒娇一样,紧紧偎在我胸前。

“我是来找辰弥哥的呀!我想,到这里来或许就可以碰到你,咋天晚上和前天晚上我也都来这里等你哪!我已经好久好久没见到辰弥哥了。”

啊,典子的感情多么单纯呀!只为了或许可以见到我的这么一丝希望,再怎么漆黑、再怎么深不见底的洞窟,她都不放在眼里。一股难以形容的怜爱感充塞在我心头。

“啊,是吗?真是对不起,我因为有很多事情要忙,不能偷溜出来。”

“没关系!没关系!你姐姐生病了,我不会怪你的。再说,今天晚上我已经见到你了,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强烈的爱怜之意使我不由得紧紧抱住典子。典子很开心地任我这样拥抱着她,她的心跳和我的心跳合二为一,在彼此的体内窜动着。

我轻抚典子的头发一阵子,随即惊觉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我轻轻松开抱住典子肩膀的手。

“典子。”

“什么事?”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你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

听到我这么问,典子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眼里泛起胆怯的色彩。

“啊,对了!辰弥哥,有一件事情很奇怪哦!刚才我从对面的岔路过来的时候,听到这边响起一阵恐怖的惨叫声。我吓了一跳,停在岔路上不敢往前走,却看见一个人连滚带爬地从我旁边擦身而过,那是一个个好像猿猴一般娇小的人,后来那个人就跌跌撞撞地往你们家跑走了。”

她看到的人大概是小竹姑婆。

我喘着气问道:

“你当时怎么做?”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呆呆地愣在那边。不久这边又响起两三声可怕的惨叫声,听起来好像在喊救命。我虽然很害怕,不过还是摄手摄脚地到这边来了。”

对典子的胆量,我只有咋舌惊叹的份。

“那阵惨叫声后来怎么样了?”

“我越走近这边,惨叫声就越远,最后完全听不到声音,我想一定是到这个洞穴的很里面去了。”

啊,有人把大哭大叫的小梅姑婆拉到漆黑且深不见底的洞窟深处去。我实在是太震惊了,膝盖因而喀喀作响,嘴巴里也因干渴而使得舌头粘住了上颚。

黄金遗失了

我重新点亮灯笼,跟典子两个人再度四处查看猿腰挂附近。

果然在潮湿的泥地上印了许多紊乱的脚印,地上还有拖拉过的痕迹,一直延续到洞窟的深处。不用说,那一定是小梅姑婆被拖拉的痕迹。

不管对方是何许人,当时小梅姑婆大概就像被老鹰抓住的小麻雀、被猛兽攫住的小兔子一般,一边发出绝望的叫声,一边被拖往漆黑的洞窟深处。想到这般情景,我全身的血就像冻结了一样。

“典子,那个声音确实是往洞窟深处消失的吗?”

“嗯,没错,那个声音好悲惨哦!到现在我还觉得那个声音仍然在我耳朵里回响呢!”

典子好像又想起当时的情景,肩膀不住地颤动着。我举高灯笼,探查一下洞窟的深处。我们以前未曾到过这个洞窟,不过看起来好像有更长、更复杂的地道从这里通往深处。

“辰弥哥,我们到里面去看看吧!”

“典子,你敢进去吗?”

“敢啊!只要是跟辰弥哥在一起,我就敢。”

典子露出白皙的牙齿笑了。

典子是个早产的纤弱女孩,可是,很不可思议的是,在那纤弱的身体里却拥有一个胆大又乐天的灵魂。不,她的胆识和乐天或许是源自于对我的信赖只要在挚爱的人身边,什么样的危险都无所畏惧。说明白些,她认为根本不会有危险,典子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纯朴又单纯。

“嗯,到里面看看也好,不过在进去之前我们先查查猿腰挂吧!”

我相当在意小竹姑婆所说的话:神佛复活了!我得确认此事是真是假。我折回“猿腰挂”,高高地举起灯笼,抬头看沣神台上面,果然不出我的料……

那个令人害怕的盔甲武士仍然一动也不动地坐在石棺上,已经蜡化的眼睛从头盔底下定定地俯视着我们。可是,我觉得他所坐的位置跟上次我们看的时候有点不同。仔细一瞧,原来有人移开了蜡尸,打开石棺的盖子看过了。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石棺里面应该有三枚金币。我虽然找到那些金币,但是后来又把它放回原处,那些金币现在不知还在吗?

“典子,你等一下,我到神台上面去看看。”

我爬上神台,移开武士,打开石棺盖往里面一看,瞬间,我全身都冒出热汗。石棺进而已经没有金币了!

啊,有人拿走三枚金币…我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同时也对自己萌生一股强烈的怒气。为什么当初我不把那些金币带回去呢?

每个金币大概有四十三、四钱左右。就算黄金的含量只有百分之八十,算算也应该有三十几钱,依目前金价是一钱二干日圆,那么一枚金币至少也值六万多元,丢掉三枚金币就等于损失了大约二十万圆的财富。可是,让我愤恨得咬牙切齿的倒不单是二十万圆的损失。

那三枚金币正是这个洞窝藏有庞大财宝的最佳证据,拿到那三枚金币的人难道不会发现这一点吗?如果他也注意到一定会想办法找出那笔财宝的。到时候,在寻宝的行动中,我不就多了一个可怕的强敌吗?

啊!为什么我不将那些金币藏到更安全的地方去呢?

“辰弥哥,你怎么了?石棺中有什么东西吗?”

典子的声音将我的意识唤回来。

“啊,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我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把石棺盖恢复原状,再把武士移回原来的位置,然后从神台上面跳下来。

“辰弥哥,怎么了?你的脸色是铁青的!”

该是吧!因为那个时候,我心中有一股严重的失望感,犹如手掌中的珍珠被硬生生抢走一般。

“嗯,没有,没什么事。”

我勉强振作起精神。

“典子,歹徒就躲在武士的后面。那时候小梅和小竹姑婆毫不知情地来到这里,当她们正在参拜那个盔甲武士的当儿,歹徒突然从上面跳下来,抓住小梅姑婆,逃进洞窟里面了。”

“啊!”

典子睁大了眼睛。

“这么说来,刚才的叫声就是小梅姑婆的声音罗?”

“是的,而且跟你擦身而过的就是小竹姑婆。”

“啊。”

典子越来越感到惊讶。

“可是,姑婆她们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呢?”

“唔,这件事说来话长。”

“还有,那个带走小梅姑婆的歹徒是谁啊?他把小梅姑婆带到洞窟里面去,到底有什么企图?”

啊,就是那件事,我一直都害怕面对那件事。

目前八墓村里有人正在进行一个不知原因何在的疯狂谋杀计划。幕后操纵者企图杀害村子里在某方面同等或对立的两个人中的一人,而在整个村子里,小梅和小竹姑婆不就是最典型的搭档吗?凶手之所以想出这么疯狂的计划,追根究底是从双胞杉当中一棵雷劈中而裂开所引起的,而双胞胎小梅姑婆和小竹姑婆之中的任何一人,早晚都会被选为牺牲者之一,我早就该预测到了。

我觉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一想到那个像猿猴一般瘦小而没有抵抗力的老太婆被凶手残杀的景象,我就不由得生出一股凄惨的心情。不管对方是谁,要杀掉那柔弱的老太婆,简直要比撕裂一条抹布更简单。

“辰弥哥,我们走吧!如果真是你家的姑婆,就不能丢下她不管。走,我们到那边去找找吧。”

一旦面临重要关头,是不是每个女人都会涌生无比的勇气?典子比我还勇敢,在典子的催促下,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

“嗯,好吧!那我们就去找找看。”

话虽这么说,可是一时之间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找法。

因为这个地道除了刚才我们经过的那条路之外,还有三条路通向洞窟内部,我们根本不知道该选哪一条路走才好。我们仔仔细细地查看地面,可是拖走小梅姑婆的痕迹已经在这边消失了。歹徒大概是背着或抱着小梅姑婆逃进里面的洞窟去,小梅姑婆那么衰老且瘦小,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

“伤脑筋啊。”

“是啊。”

“随便选一条路进去看看吧。”

“不能贸然行事!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洞窟里面有什么东西。”

“说的也是。”

我们互望着对方,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正朝着我们逼近,我跟典子都因为听到这个声音而大吃一惊,同时回头看。

一个灯笼的火光正从弯角那一边射过来。

“啊,那边是辰弥吗?”

声音的主人正是姐姐,我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啊,姐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没事吧!这么剧烈的活动……”

“嗯,没关系,因为我放心不下你,而且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有东西要给我?是什么啊。”

“就是这个。”

姐姐急忙走近来,这时她才注意到典子的存在。

“啊!”

她吓了一跳似地睁大眼睛。

“典子小姐,你也跟他在一起吗?”

“嗯,我们是偶然遇见的。对了,姐姐到底要给我什么东西?”

如果要说明典子出现在地道的缘由,那可费事了,我觉得十分麻烦,便岔开这件事,催促姐姐把东西拿出来。

“嗯,是这个。哪,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这是我在离馆捡到的地图。我刚刚注意到这张地图上写有猿腰挂这个地名,所以我就想,说不定这就是地道的地图,便急忙送过来了。”

我的胸口不禁一阵跃动。前面提珲我一直想要拿到这张地图,可是又不想欺骗姐姐,所以拖到今天都还没有勇气提出来。没想到因为今天的事件,姐姐竟然主动交给我了,我自然感到无比的雀跃。可是,我尽可能不让自己表现出狂喜的样子。

“啊,那就谢谢你了。小梅姑婆好像是被拖进这个洞窟里面,我们正在伤脑筋,不知道该走哪条路才好。”

“是吗?那一定是正中央这条路才对罗!你看,其他两条路都在前面缩成袋状。”

我借着灯笼的火光查看地图后发现,从“猿腰挂”这个洞窟往内部伸展的三条路中,两侧的那两条路都在进到里面不久之后就缩成袋状了,只有正中央的那条路像羊肠一般蜿蜒弯曲,不知会通到什么地方去。

我很想再详细地研究这张地图,可是现在没有时间给我慢慢研究。

“那么,我们就走这条路吧!姐姐,谢谢你,请你回去吧!”

“嗯,可是……典子小姐呢。”

“典子说要跟我一起去。”

“如果典子小姐要去,那我也一起去。”

姐姐的语气中隐含着一股不怎么平静的气息,我不由得看着她,姐姐的表情显得很僵硬。

“可是,姐姐,那小竹姑婆她……”

“我给姑婆吃了一些安眠药,她已经熟睡了。不管怎么样,我也要一起去。”

姐姐好像不很开心地说,还迳自走到前头,咚咚地往地道里面走去。

姐姐今天晚上有些任性,完全不像她平常温柔的作风,让我大吃一惊,不由得跟典子两人对看了一下。

啊,姐姐为什么会突然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呢?而我们到底会在洞窟深处发现什么?小梅姑婆的生死又如何呢?

第六章、遭人诬陷

春代的激动

我以前曾经看过以钟乳洞为题材的侦探小说。

姑且不论是作者的想像力丰富,还是写作技巧高明,我对这个以钟乳洞为背景的杀人事件的构思,有相当浓厚的兴趣。另外,更深深吸引我的是钟乳洞里的天然景规,以及那些对钟乳洞充满罗曼蒂克气息的描写。我常常梦想着:如果钟乳洞里真是那么美的话,我一定要去探个究竟才行。

现在那本书不在手上,所以无法说清楚,只是在记亿深处依稀记得那书上好像这样描述着:

“从入口处进去不远,只见到低矮的石灰岩洞,如果不低下头,根本进不去。不过,继续往里面走,洞顶则跟着升高,然后你就可以在岩壁上看到许多白萤石结晶,就像镶着成千上万的宝石般,灿烂构丽地在黑暗的洞中闪闪发光……”

至于钟乳洞中那个天然的涸窟,我记得是这样写着:

“洞内的高度大概有一百英尺左右吧!上百成千个晶莹剔透的钟乳石,就像冰柱般倒垂着,洞窟顶端的中央还倒挂着一个又大又美的珍珠色彩灯,四周的岩壁上也布满奇特的天然雕刻,和一些藤蔓花草的图案,里面的景观真叫人眼花撩乱、目不暇给,就好像古代的宫殿般,不,甚至比宫殿还要雄伟华丽好几倍呢!”

但是,现在我们所探险的这个洞窟却清楚地显示出,事实和小说之间有着很大的差距。

姐姐典子和我现在进来的洞窟,确实是个钟乳洞。洞顶也倒挂着钟乳石。四周的岩壁上现出一种不透明的颜色,也罗列了些许天然的雕刻和藤蔓花纹。这些现象当然也可以算是一种奇观,不过,却不像小说中所描述的那么美、那么罗曼蒂克。

脚底下、四周的岩壁和洞顶都是湿湿的,偶尔我们也会被那突如其来滴在颈后的水滴吓一跳,还有那潮湿、沉闷又不流通的空气,实在是令人感到不舒适,更别说那些数也数不清的珠宝、金碧辉煌的萤石,我们一个也没看到。

我们只能像盲人一样,抱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在这令人恐惧的地道中摸索。当我们再走进去两、三百公尺左右四周就只剩下手上这盏灯笼微弱的火光,我们的前后都被重重的黑暗包围着,我开始感到焦躁不安,呼吸也有点困难,有好几次我甚至想照着原路跑回去。

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不,女人反倒比男人更有勇气。当我踌躇不前时,姐姐和典子却丝毫没有一点犹豫的神色,仍旧默默地朝着黑暗的地道慢慢走去。姐姐在两、三步之前,典子紧跟在我后面,谁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这个地道中似乎有无数条小通道,我们经常走到有分岔的岔路口。这时候姐姐就停下来,借着灯笼的灯光查看地图,然后又快速向前走,完全没有和我们商量讨论。

我曾经说过,来到这个村子以后,我是靠着姐姐的温情而活下来的。一直到今天为止,姐姐从没有对我摆过脸色,也没有说过一句重活。姐姐总是那么地安静、温柔、和蔼可亲,所以在她的面前,我总是觉得很自在。

而后,有好几次我们又走到岔路口,姐姐依旧像刚才那样,在灯光下查地图,然后又头也不回地朝着黑漆漆的洞穴走去。

我实在是按耐不住不,鼓起勇气跑向前去叫住姐姐。

“姐姐,请等一下。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为什么你一句话都不说呢?”

微弱的火光不,姐姐的脸色惨白、僵硬而紧绷,额头上更冒着一颖颗的冷汗。

姐姐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嘴里断断续续地说:

“我……我……我没有生气啊!”

“我不相信!你一定在生我的气!姐、你就原谅我吧!如我做错了事,我愿意向你道歉。我有哪里不好或不对,你尽管说,我一定照你的话去改正,只求你别再生气了,好吗?我……我……被你这突如其来的冷漠吓坏了,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姐姐听了什么话也没说,两眼一直凝视着我。突然间,姐姐的脸色一皱,就像小孩子要放声大哭前那般扭曲着。

“辰弥!”

姐姐扑到我的胸前,放声哭了起来。

“姐姐,你……你怎么了?”

我吓了一跳,典子也对这突发的状况感到吃惊,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看着姐姐。

姐姐紧紧地偎在我的胸前,抽抽噎噎地边哭边说:

“辰弥,对本起、对不起……我怎么可能会忽略你呢?怎么会……不,都是我不好,你没有做错什么,一切都是我不好,请原谅我吧!”

这时姐姐更使劲地贴近我的胸口,说完又嚎陶大哭起来。我可以感觉到姐姐的眼泪慢慢地渗透进我的内衣里,而我的胸口也涌起一股灼热感,好像要烧起来一样。

我呆立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只能静静地等姐姐慢慢平复她的心情。

一旁的典子则惊慌失措得不知如何是好、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否出来,只是很担心地注视着姐姐。

过了好一会儿,姐姐的泣声总算慢慢地消失了,我轻轻地拍拍姐姐的肩膀。

“姐姐,你一定是太劳累了,所以一点点小事都会惹得你情绪激动起来。走,我们回去吧!回去以后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就会没事的。”

“真对不起。”

姐姐终于抬起头,擦掉泪水,脸颊上泛起一抹桃红,羞怯地望着我。

“真是的,我今晚也不如是怎么了,为了一点小事就生气,还大哭起来……典子,你一定吓坏了吧?”

“还好啦!不过我很担心春代姐的身体,你是不是那里不舒服呀?”

“你一定是太操劳了,这阵子都没有好好休息,所以才会这样。这样对身体不好喔!姐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谢谢你们,不过,我不想就这样回去,因为小梅姑婆的安危都还没弄清楚……”

是啊!还有小梅姑婆呀!我们放着那个可怜得像只小麻雀的老妇人不管,就这样回去也不行呀!但又不能让姐姐一个人回去,这该怎么办才好呢?

“姐姐,我看不如这样吧!我们不妨先坐下来休息一下,等你体力恢复过来再走也不迟呀!”

“说的也对,就听你的吧!”

姐姐不反对我的意见。

“典子,你去瞧瞧看有没有可以坐下来休息的地方。”

“好!我去看看。”

典子提着灯笼朝前方走去。

“有了,辰弥哥,我找到了!这里的土是干的。可以坐下来休息。春代姐,你快过来。”

典子找到的地方,是一个在石壁上的洞,洞的下方有许多隆起的钟乳石块,高度刚好可以让入坐下来休息,于是我们就坐了下来。姐姐已经累得瘫在石壁边,脸色十分难看,好像快喘不过气来似的。

“姐姐,你还好吧!如果支撑不住……”

“没问题,只要休息一下,等下就会好的,别担心。”

姐姐按摩了一下太阳穴,借着微弱的火光看看四周的环境。

“啊!这里一定是那个叫天狗鼻的地方!”

“咦,为什么呢。”

“你们看看对面,那里不是有一块突出的岩石吗?那块岩石像不像是天狗的鼻子。”

姐姐把灯笼提得更高,朝着对面的石壁指去。

我仔细一瞧,洞穴到了那边突然变宽起来,姐姐手指的对面岩壁的凹洞中,刚好有一根相当粗大的石捧突出来。果真就像天狗的鼻子,而且背后的钟乳石也刚好龟裂得像天狗的脸一样。

“原来如此,那块岩壁真的好像天狗的脸!”

“就是罗!所以说这里一定就是天狗鼻了。你们看,地图上也是这样写的!”

姐姐打开那张用毛笔绘成的地图,上面写着三个地名,“猿座”“天狗鼻”“回声处”了而且图上也和我地图一样,写着三句歌词。

在落弃纷飞的道路上,唯一屹立不摇的是猿座里程碑

在天狗鼻处歇息时,请别忘了倾听回声处的歌声

在神鬼的岔路上,倾听回声处的歌声向前行

“喔!原来这个猿座。就是地下迷宫的第一个目标。”

“对,你说的一点也不错。天狗鼻则是第二个标记。这么说来,回声处一定就在这这附近罗!”

“但是,这句倾所回声处的歌声是什么意思啊?”

典子在一旁问道。

“这个嘛!我就不太清楚了,在天狗处歇息时,请别忘了倾听回声处的歌声。恩,如果我们都不要出声注意听的话,说不定能听到什么喔!”

正当我说完这句话时,姐姐把食指竖在唇前。

“嘘!”

意思我们别出声。

“咦……那是什么声音。”

我们大家都停止呼吸,注意观察姐姐的表情。

“姐姐,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恩!我总觉得有什么声音!但是又……啊!”

姐姐赶紧捂住嘴。就在那同时,我也清楚地听到一阵怪声。

一声惊叫从地道的深处传来,而且一次又一次在耳际回响,紧接着又从里面传来慌张的脚步声。就像是有成千上万的大军要朝这里进攻-般,脚步声响彻洞中。

“啊!好像有人来了呀!”

“典子,快把火吹媳!”

我们一起吹灭了灯笼的火,蹲在漆黑的洞中。

而后决曜曜的脚步声没有了,可是,我可以确定有人正慢慢地向我们这边走近,因为耳边还是不时传来一些声响。

啊!我知道了,刚才听到的尖叫声和脚步声,绝对不是一群人发出来的。

“回声处”光明这个名字就可以知道,这附近一定有一个回声特别强的地方。站在那里,只要发出一点声响,就会从这边的岩壁反弹到另一边的岩壁,然后来回反弹,声音便扩大几倍,甚至十几倍,即使身在很远的地方也能听到震荡的回声。

由这点推断,慢慢朝这边走近的人应该不会太多,也许只有一人也说不定。如果是两个人,至少也该会听到两人对话的声音才对。

《八墓村》百度网盘txt 最新全集下载:链接: https://pan.baidu.com/s/1p1jI2O-V-08WECprQ5CZkg 提取码:yqlm 《八墓村》是由南海出版公司出版的图书,作者是横沟正史(日)。

那个声音又来了,然后……

啪达!

啪达!

啪达!

相同的震荡声持续地在潮湿的空气中迥荡着。

“是回音。”典子终于注意到了。

“恩!是回音。”

“嘘!不要讲话!好像愈来愈靠近了。”

脚步声似乎已经离开了“回声处”。震荡的回音虽然没有了,不过二个清晰但轻悄的脚步声正渐渐逼近。我们三人都屏息等待着,终于,从对面的角落出现一道摇曳的光晕。由光晕看起来,来人应该是拿着手电筒!我们三人都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一步,背部紧贴在岩壁的凹洞中。

手电筒的光继续摇晃着,渐渐地越来越近。二十步,十五步,十步,五步,啊!终于有一个男人走到我们的面前。

幸好我们蹲在岩壁的凹洞中,没有被他发现,但是当那个男人从我们面前走过时,他的脸我看得非常清楚。

那个人穿着深灰色的袈裟,是麻吕尾寺的英泉先生。

鬼火潭

那晚我们没有继续追查小梅姑婆的下落,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我们之所以会中途放弃,实在是这个地道太大、太深,好像永无止境一般,再加上姐姐的身体愈来愈差,不得不停止冒险。

姐姐为什么又感到不适呢?应该说是受到英泉先生的影响。当时姐姐的健康不佳,理当避免过度兴奋和刺激,看到英泉时,不要说是姐姐,连我们都感到万分震惊!

英泉的脸极度扭曲着,眼球暴凸。鼻子微颤,下巴也不时地颤动着……那种凶残的模样,简直是笔墨难以形容。这到底有什么含义呢?当我看到英泉从我面前经过时,我打了一个寒颤,仿佛有一把利刃刺进我的心,正一寸一寸地撕裂开来,猛然间想起自己好像曾经在某处看见过同样可怕的表情。

到底是在那里呢?

啊!对了!就是浓茶尼姑被害的那一晚,一手拿着十字镐、摄手摄脚从山坡上走下来的慎太郎那张脸。慎太郎那张可怕的脸和今晚英泉穷凶恶极的表情的确十分相似。这两件事到底有什么关联呢?啊!当晚浓茶尼姑被害之事,慎太郎有颇大的嫌疑,但是,今晚英泉在这洞窟的深处到底做了什么事?还是他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呢?

这点暂且不谈。

我们一直等到英泉的身影消失,脚步声也完全听不到时,才又再点上灯笼的火。

当我正和典子讨论英泉的奇怪行为时,姐姐连听都没有办法听下去,她用一只手压着心脏微微曲着身体,脸色铁青,额头上豆大的冷汗一颗颗往下滚。

典子终于按耐不住地叫道:

“辰弥哥,我们还是回去吧!再这样下去,春代姐可能会支持不住呢!改天再来探查好了。”

姐姐不再坚持已见,所以我和典子一人扶一边架着姐姐走回去。走到最初的岔路口时,我们就跟典子分手回到自己的住所。

那一晚我彻夜末眠,一方面担心姐姐,一方面也挂念着小梅姑婆。有过这一次的经验之后,我实在是没有兴趣也没有勇气再进去洞窟一次,但是就这样把小梅姑婆丢下不管也不行呀!万一她发生意外,等我们明天再进洞窟探查,恐怕发现的已经是小梅姑婆冰凉的尸体了……

不过,到了那时一切就会真相大白。洞窟的秘密、小梅和小竹姑婆以前所犯的罪孽,全都揭晓了……反过来想,如果洞窟的秘密曝了光,那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呢?我之所以每晚能够安稳地睡在这儿,都亏有这些退路可逃,如果被警官和村子里的人知道的话,他们会怎么想呢?不过,我现在也已经是大家怀疑的对象了呀!

我愈想愈害怕,感觉全身好热,几乎要烧起来一般,一下子又变得好冷,冷得直发抖,这时我只觉得喉咙干得发痛,赶紧拿起放在枕头旁的水壶,灌了几口水。

为了赶走这些不祥的念头,我强迫自己转移目标想想英泉的事。英泉在这次的事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我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被英泉诬告过,以及英泉曾经有过一趟神秘之旅。英泉出去旅行的那段时间,刚好和神户有一位神秘人士调查我的身世的时间相符。啊!英泉到底想把我怎样?

我从床上霍地坐了起来,低头看着贴满枕头边的三酸图屏风。屏风上的佛印和尚穿着深灰色的架婆,家里雇来烧炭的平吉说,当他以前睡在这边的时候,曾经看到屏风里的和尚跑出来过,我也觉得我好像曾经有过同样的错觉,莫非那个人就是英泉?

我突然想到那晚英泉身上穿的那件深灰色架装。如果穿那种衣服偷偷溜过来,自然会让人产生错觉,而且,村子里也只有英泉会打扮成那个样子。对啊!经过地道偷偷溜来这里的人,一定是麻吕尾寺的英泉了!我重新整理一下这整件事的过程,突然发觉这整个事件好像是一个因果轮迥,很有佛教的气息,难道英泉和八墓村的传说有关?

原来如此,这么说,英泉就是凶手罗!对,一定是这样!

由于过度恐惧和兴奋,使得我一直在床上打哆嗦,弄得床铺哎咯哎咯响,全身也因冒汗而湿透了。

这些姑且不谈。那晚我一直在床上翻来复去,彻夜难眠,等待小梅姑婆归来。到了天亮,姑婆还是没有半点消息,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所以跑去找姐姐商量。但是,进了她的房间,一看到她,我就知道她是没有办法跟我谈的了。

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眼睛微闭着,虚弱地躺在床上。也许是安眠药太有效吧!她身旁的小竹姑婆正呼呼大睡着。

“辰弥,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我现在这个样子,什么忙也帮不上。”

姐姐大概是听到我进房间的声音,半睁着眼有气无力地说,说完又闭上眼睛。

“嗯,那我这说去派出所一趟好了。”

姐姐一听到派出所,眼睛突然睁开,不过马上又变得无精打采的。

“也对,或许这样做才是正确的,只是恐怕会对不起两位姑婆了。”

姐姐看了睡在身旁的小竹姑婆一眼,泪水不知不觉地泛泛而流。

“那……我这就去了。等一下说不定会有许多警察来,到时候你可要看好小竹姑婆哟!”

“嗯!我会的,你放心吧!你也要小心一点才是。”

派出所的矶山警官刚刚才起床,他听到我的话后,就像炸弹爆炸一样震惊不巳,眼珠子都弹了出来。他似乎急着想问些问题,不过马上又改变主意,叫他部下赶紧去把金田一耕助找来。金田一耕助急急忙忙从西屋那边赶来,身后跟着美也子。

一看到美也子,我的精神立即振奋不少。从现在开始,我得接受一连串严厉的调查,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抱着怀疑的态度,像这样一直被人怀疑和质问,实在是一个痛苦万分的经验,虽然我已经做好十足的准备。

矶川警官叫我在金田一耕助的面前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然后他不时地提出一些问题,把刚才没有听清楚的地方,再追根究底的问清楚。

金田一耕助时而皱眉,时而摇头,时而又露出一丝微笑,时而又搔搔他的头。听我说完后,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定定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对我说:

“辰弥,从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告诉过你了,今后如果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时,一定要立刻告诉我们。如果你不这样做,说不定会陷入很微妙的险境,对你很不利……”

“真是非常的抱歉!”

我鞠了一个躬,表示我的歉意。

“都是因为好奇心作崇。我是想如果能自己解决,就不用麻烦别人,所以才……”

“这是很危险的呀!你这么莽撞行事,搞不好会招来杀身之祸呢!对了,警官,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还怎么进行呢?”

“不管怎样,还是得先去钟乳洞走一趟,我们总不能丢下小梅女士不管呀!”

“那英泉那边呢?”

“嗯,也得听听英泉怎么说。辰弥,你真的确定在洞窟中看到的人就是英泉吗?你该不会是想要嫁祸他人吧!”

“这……怎么可能!不只我一个人看到英泉,我姐姐春代和典子当时也在场……”

一讲到这儿,我立即闭上嘴紧咬着不唇。警官、金田一耕助和美也子三人马上露出极度疑惑的眼光直盯着我,示意要我继续说不去。

警官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

“典子?典子是谁?”

“啊……她……她是里村慎太郎的妹妹。”

“刚才你的口供中并没有提到这个人呀!你好像是说只有你和春代小姐一起进去洞窟的,对吧!”

“啊!这个……该怎么解释才好呢?我是想她只是个小女孩,所以不想把她卷进这个事件中!”

我开始有点思绪紊乱、语无伦次了。

警官又咧嘴一笑。

“好吧!好吧!我们也不知道你到底说了那些真话,从现在开始,你得乖乖地从实招来,不要再编故事了。如果有任何可疑之处,我们也不能放你走。另外,关于浓茶尼姑一案,你的不在场证明,我看还是要再重新调查一次。不过,这件事等不再说吧!先去搜查小梅女士的下落要紧。”

警官约略布署了一下,另外又派手下去拘提英泉,于是我们离开派出所,朝着东屋的方向出发。当然,金田一耕助是一起去,而美也子也跟在我们后面来。

一路上,美也子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辰弥,你不要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永远都相信你,永远站在你这边。不论警官或是村子里的人说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知道吗?”

“我知道。谢谢你,美也子,我也打算这么做。”

“对,这就对了,反正你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怕什么呢?喔!对了,春代好一点了没有?”

“嗯!咋晚的事真的给她造成很大的打击。如果警方还要调查我姐姐,我真怕她会受不了。”

“别担心,我去和警官说一声,请他再缓几天调查春代姐。哎!她也真可怜,心脏已经不好,还无端惹来这场祸。”

美也子这番话有如一颗定心丸,立刻使我安心许多。原先唯一可以依赖的春代姐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了,在这紧要关头,有美也子这样可以帮忙出主意的人在,真是给我莫大的鼓励,我由衷的感激她。

“万事就拜托你了。”

我们一行人终于来到东屋田治见家。那些佣人们仿佛也知道小梅姑婆失踪的消息,正在一旁议论纷纷。他们看到我们一行人走来,都相当吃惊。

幸好警官没有先调查春代姐姐,马上就朝地道走去。我把家里的事交待美也子后,就和矶川警官、金田一耕助以及两个警察一起进入地道。

金田一耕助对于洞窟内的景观及地道相当感兴趣,只顾忙着四处东张西望,一句话也没说。我跟警官借了一支手电筒,走在最前头,他们四人则默默地跟在我的后面。

我们很快地穿过岩洞,来到第一个交叉路口。我什么也没说,正要往“猿座”的方向走进去,突然被警官叫住。

“另外那条路是通到那里的?”

这个问题就像一支针刺进我的心一样,不过,既然巳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办法再隐瞒下去了。

“那边出去就是浓茶。”

“什么?浓茶!”

警官的眼睛一亮。

“这么说来,你曾经走过罗?”

“嗯!只有一次。”

“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妙莲被杀的那一晚。”

“辰弥,你……”

警官的声调突然提高了八度,正想要再说下去时,金田一耕助打了岔:

“好了,好了,警官,这些事都等以后再问吧!我们赶快进去要紧啊!”

于是我们又默默地向洞内前进。

一行人总算来到“猿座”,我用手电筒指了指蜡尸,简单地说明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四个人都对蜡尸及我所讲的话十分感到兴趣,然而金田一耕助还是提议赶紧探测洞窟要紧。

我们很快就到达“天狗鼻”,在那儿我又把昨晚的事重复一遍,然后再朝“回声处”的方向走去。

到“天狗鼻”的这段路,因为我先前曾经走过,所以还算熟悉。不过,从现在开始要走的路,可是个完全未知的路径,所以我相当小心地一步一步慢慢摸索。但是走没多久,我就感受到我们已经走在“回声处”上了,因为我们脚步声、咳嗽声,甚至一丝小小的声响,马上都会反弹回来,再反弹出去,如此弹来弹去,久久不止。当时我还想,如果在这里大叫一声,一定能听到很棒的回音效果,我还不知道这“回声处”正扮演一个非常戏剧性的角色呢!

当我们通过“回声处”不久后,我突然啊的大叫一声,呆呆地站在原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金田一耕助慌张跑过来。

“金田一先生、那……那是什么东西?”

我边说边关上手电筒的灯,然后隐约看到在我们脚下的不远处,有个东西在一闪一闪地发着光。金田一耕助、警官和另外两位警察也赶紧把手电筒给关上。

这时,我们终于很清楚地看到在这漆黑的洞底下,好像有几点像萤火虫的淡光在那里一闪一闪的。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呀!”

大家凝视着那淡而发青的光好一会儿之后,我又重新打开手电筒,把我们所站的地方四处照了一下,这才发觉原来我们正站在一个断崖之上。啊!我吓了一跳,探头看了一下崖下的情形,只见崖下是一潭青黑色的死水。

鬼火潭!

“对了”一定就是“鬼火潭”。地图上还注明着:不管再怎么饥渴,都不可以喝“鬼火潭”里的水……啊!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越过姐姐的地图上的领域,踏进自己的地图上的范围了。这么说来,“狐穴”和“龙颚”也在附近了罗!

但是……

就在那时……和我一样拿着手电筒在确认四周环境的金田一耕助,突然人叫一声:

“啊!你们看,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浮着啊——”

大叫这后,他马上跳了起来,又用手电筒到处照了一下。

“这里有路啊!大家快来。”

于是金田一自己率先沿着路走下断崖,我们也不得不跟着下去。

半路上,我一个不经意摔了一跋,两脚关节还不住地颤抖着。这时候我才发现到,刚才误以为是鬼火的东西,原来是爬满崖边的青苔所发出来的光。

夜光苔——大概这就是夜光苔吧!

我们很快来到潭边。在黑暗中乍看以为很深,实际上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深。从崖上到水面顶多只有两丈高吧!走在前头的金田一耕助马上用手电筒探测一下水面。

“有东西浮在那里啊!”

大家马上把手电筒的光往金田一所指的地方集中,只见在四道光聚集的焦点处,有一个像猴子似的小小身体正面朝上地浮在水面上。

那个人确实是双胞胎当中的一人——小梅姑婆!

暗藏危机

不用说,小梅姑婆的死,又让我的嫌疑再加深一层。虽然我没有要杀小梅姑婆的动机,不过,那也是我自己说的,别人不见得认同。

其实也不必管它什么动机了,从外公丑松开始发生的这一连串杀人事件,又能够说得出什么行凶动机呢?没有动机说杀人,没有目的也杀人,这一连串无里头的杀人事件……简直不是人做的。

“不过”说到这些,我马上就被村里的人们怀疑,因为我的体内流着杀了三十二个人的罪大恶极的杀人犯的血呀!

所以,如果此时没有马上出现比我更可疑的嫌疑犯的话,我可能就会被关进拘留所,甚至还可能就此被定罪。

比我更可疑的嫌疑犯——对,定是这样。

[日]横沟正史《八墓村》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当我们打捞起小梅姑婆的尸体时,另外两位警官也和新居医师同时抵达现场。他们拿来手电筒、煤油灯和各种照明工具,于是,“鬼火潭”里一时灯火通明,新居医师就在明亮的灯光下验尸,而警方也立即着手各种调查工作。

我现在还可以很清楚地记得那时的情景,“鬼火潭”比想像中要大得多,我们那时所站的地方,刚好就是个死胡同,是潭的尽头处,而左边的岩壁则高高突起直达洞顶,到洞顶大约有八公尺左右,在这岩壁的半中间有一条小栈道,如果顺着走,应该是可以到对岸去,到对岸的距离大概是三十左右。

而鬼火潭的右边看起来像无限地延续下去,金田一耕助拿着手电筒慢慢走过去,没多久,他就走回来报告那边的情形,他说走过去没多远,洞顶就矮了下来,若再走进去三百公尺,断崖就和洞顶合而为一,鬼火潭里的水就是从那冒出来的。所以那边应该是地道中最高的地方吧!

另外一边,新居医师的验尸工作进行得相当快,他推测小梅姑婆应该是先被勒死,然后才被丢进潭里的。因为小梅姑婆已经是一把年纪的老妇人,再加上长得又矮小,不管是谁要杀小梅姑婆,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至于警察方面,警官和两位部下正在搜查现场附近,其中一人发现了一个重大的证据。

“警官,在断崖下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顶灰色方格花纹的鸭舌帽,我看了一眼,不觉惊叫起来,警官立刻朝我这边看。

“辰弥,你看过这顶帽子吗?”

“嗯!那是……”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此时金田一也赶过来了,把警官手上的帽子拿去看了看说道:

“喔!这是久野先生的帽子啊!辰弥,你说对不对?”

“嗯!我也这么想……”

“是啦!一定就是啦!新居,你有印象吗?”

新居医师点点头,一脸肯定的表情。

“这么说来,难道是久野藏在这地道里罗!”

“嗯!没错,所以,警官,我不是都一直坚持要来钟乳洞看看的吗!”

“这是什么?”

金田一耕助从帽子的内里取出一张小小的纸条,他用煤油灯照了一下,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哨声。

“金田一,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警官,你看,这张纸和辰弥在梅幸尼姑的尸体旁发现的纸条一样呢!”

我也看了一下,嗯!一点都不错,那张纸和我在梅幸尼姑的枕头边所发现的纸是一模一样的,和那本记事本同样的纸张,而且又是用同一枝钢笔所写的笔迹,上面写着:

双胞胎

小竹

小梅

而且有一条红线画在小竹姑婆的名字上面。

“啊!”

警官发出一阵沉重叹息声:

“金田一,这好像是久野的笔迹!”

“没错。”

“但是,这是怎么回事?根据辰弥所说,死的应该是小梅呀!可是这纸上划掉的却是小竹的名字。”

“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有个看法。小梅和小竹两人长得那么像,也许凶手本来打算杀小竹,却误杀了小梅,也可能是他杀了小梅却还误以为是小竹。对凶手来讲,或许这不是太大的问题,只要其中一个死就行了。

“原来如此,那么金田一,依你之见,你认为久野还躲在洞窟里吗?”

“没错,所以,矶川警官,我看我们有必要在这洞窟里做一次彻底的搜查。”

“嗯!你说的没错,不过,这个洞窟这么的大,你有把握找得到吗?更何况久野真的在洞窟里吗?”

“一定在的,警官,久野一定在这里。除了这地下迷宫以外,他还能去那里呢?”

连我自己都有点怀疑金田一为什么会说得如此肯定。

而后我们将小梅姑婆的尸体抬走。我心想,待会儿我大概又要被警方拷问了吧!

果然不错,金田一耕助立即边笑边对我说:

“辰弥,这下你可得一五一十的从实招来喔!相信你也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呀!”

我也打算尽量把我所知道的、所看到的全都说出来,但是有两件事我并不想告诉他们:第一件就是,在浓茶尼姑被杀的那晚,我看到了慎太郎,另外就是那三枚金币。前一件是为了典子,后一件则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知道金田一耕助有没有察觉到,不过他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幸好我没有当场被拘捕,他们只是叫我在这段期间内不要离开村子一步,随后他们又去质问姐姐,不过倒是一下就结束了,并没有太过份刁难她。

虽然我免了牢狱之灾,但这对我来说是福是祸,我也不知道。因为这样,反而更加深村子里的人对我的反感及不满。

警方一行人撤离之后,我突然觉得好不安、好孤单。现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就只剩下小竹姑婆、姐姐和我三个人而巳。小竹姑婆受到小梅姑婆巳死的打击,现在也有如行尸走肉一样,整天魂不守舍。

在小说中经常会看到这样的故事:如果双胞胎的其中一人死了,另外一个也很可能会遭遇不测。小竹姑婆现在虽然还活得好好的,不过,就在小梅姑婆死后不久,小竹姑婆的魂魄好像也飞掉似的,她现在比小孩子还要孩子气。

小竹姑婆完全变了一个人,而姐姐则是病上加病,我已经没有半个亲人可以商量了。说实在的,我不忍心再去烦她们,所以,只得一个人面对小梅姑婆的遗体。

更让我感到难过的是,这件事从发生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来吊丧。小梅姑婆的死讯,村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呀!可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呢?

另外,最令人感到不解的是那些佣人们的态度。他们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叫他们做,他们会帮忙,但是一做完,马上又一溜烟地不知去向,他们的态度实在令我痛心、难过。

我以为美也子会来,可是那天在洞口分开之后,我就没有再见到她了。我觉得我有一种被世人抛弃的感觉,不过,后来典子和慎太郎总算赶来了。

“呀…实在是万分抱歉,拖到今天才来。你一个人处理善后的事,想必很辛苦吧!”

慎太郎今天特别有精神,笑的时候还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从来没有看过慎太郎如此生龙活虎过,我所看到的他,一向是病恹恹的,而且经常眉头深锁。

慎太郎做事一向很圆滑,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他要姐姐节哀顺变,而后他又安慰年过八十的小竹姑婆。

“这么迟才来,真是对不起,我早就想来,只是被警方缠住问了许多事情,才脱不开身。”

典子向我道歉。原来矶川警官他们一行人离开这里之后,就直接去了典子那里。

“警方问了典子好多问题啊!”

我听了有些紧张,不禁问慎太郎:

“那典子怎么回答呢?”

“全部照实说了呀!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只是这样一来,我和典子的事都瞒不了你了。”

我露出一副歉疚的表情。

“那当然。”

“慎太郎,你不生气吗?”

我有些忐忑地插口问。

“怎么会呢?”

典子抢着回答:“我哥哥才没有生气呢!他反而很高兴,只是嘴巴不说罢了。”

原来如此,所以今天慎太郎才一直笑嘻嘻的。但越是这样,我越感到典子是恋着我的,她总是那么天真无邪又乐观,而且相信只要她深爱着对方,对方也一定会深爱她。

但是,我真的爱典子吗?我有点怀疑。不过,老实说我越来越觉得喜欢她了,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我发觉典子越来越美,我本来以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过,姐姐和女佣阿岛也一致认为典子最近变美了。

“里村家的小姐最近变漂亮了啊!大概是女大十八变吧!”

我经常听到阿岛这么说。

也许是恋爱中的女人比较美吧!那些还不成熟的细胞,经过爱情这甘露的滋润后,个个都变得青春、美丽。

虽然如此,我还是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爱上典子。所以,慎太郎的期待,对我而言是一种负担。

“辰弥哥,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辰弥哥,听说全村要总动员去搜查钟乳洞啊!”

“喔!真的吗?”

“对呀!这么一来,我不是就不能跟你见面了吗?”

到这时典子还想着在地道里和我相见的事,我对典子的热情感到有点招架下住。

“辰弥哥。”

过了会儿,典子又叫了我。

“什么事?”

“你有跟警察他们说昨晚我们看到英泉的事吗?”

“嗯!说了啊!”

“怪不得英泉今天被揪到派出所去了。由于这件事,村子里的人对你有点不谅解呢!”

“为什么?”

我突然忐忑不安起来。

“大家都以为是你乱说话,所以害得英泉被警察抓去。村子里没知识的人太多了,辰弥哥,你可得小心呀!”

“嗯!我会的,你放心吧!”

我的心情再度沉重起来,我想,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和村里的人正面起冲突。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发生那么大的风波……

以我为中心,八墓村正慢慢地朝着危机深渊接近……

母亲的情书

由于矶川警官出面要求,村子里的年轻人马上组织了钟乳洞搜查队。

八墓村的钟乳洞全部都位在地面下,而且是呈蛛网状分布在四面八方,若要彻底搜查,恐怕不是两、三天之内就能完成的。

搜查队出发那天,正好是小梅姑婆出殡的前一天。出殡当天,一过中午,吊丧的客人的事交给慎太郎和典子他们。吊丧的客人并没有逗留太久,慎太郎兄妹俩还算应付得了。

英泉则到傍晚才来。我不知道该如何跟英泉说话,不过,英泉虽然愁眉苦脸,但还是帮了一些忙。

葬礼总算是圆满结束了。然而和哥哥久弥过世那次比起来,总觉得过于仓促而且更感凄凉。不过,唯一可喜的是,我和堂哥慎太郎之间的误会总算是澄清了。

一说起慎太郎,我就不禁想起浓茶尼姑被杀的那晚,慎太郎下山时那可怕的样子。但是经过这几天的接触,我觉得他不像是那么凶恶的人,而且也不是那种会设计圈套陷害他人的人。也许他非常单纯,是我误会了他。

不过,寄匿名信给我的人到底是谁呢?这个问题不仅解不出来,还因为事情越来越复杂而更加疑团重重。

葬礼的隔天,金田一耕助又突然露脸了。

“咋天你一定累坏了吧!我最近也被搞得筋疲力尽。”

“喔!听说钟乳洞搜查队已经开始行动了,还没有找到久野表叔吗?”

“还没有呢!”

“金田一先生,久野表叔真的躲在种乳洞里吗?”

“当然罗!为什么你要这样问呢?”

“你想想,久野表叔离家出走到现在已经两个星期了呀,如果他真的躲在里面,那要靠什么活命呢?”

“自然是有人送食物去给他罗!”

“原来如此。但是,最近风声这么紧,还有人敢送食物进去吗?”

“这个嘛!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久野医师一定躲在洞窟的某个地方,那顶鸭舌帽就是最好的证据,而且久野离家出走时,好像就是戴着鸭舌帽的。”

“姐果真是这样,那久野表叔也太会躲了吧!我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可思议。”

我还是不太相信这种推论。

“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久野医师一定躲在洞里。如果他不在洞里,那我可要大伤脑筋了,因为这是我的责任问题呀!”

“责任问题?”

金田一耕助搔了搔头微微一笑又说:“对呀!老实说,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到现在还是没有久野的消息,再这样下去,恐怕有人要开始发牢骚抗议了,因为警方没有给搜查队额外的奖金,他们全是义务帮忙,如果再找不到久野,我可能要上吊谢罪才行。”

金田一耕助很无奈地耸耸肩,我也非常同情他。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也不知道,但也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明天再彻底的调查一次吧!我希望到鬼火潭的对岸去看看,但村子里的人说什么也不愿意过去,所以我决定明天亲自去一探究竟。辰弥,你要不要来?”

被金田一这么玫邀,我吓了一跳。不过,我觉得金田一好像并无恶意,所以安心了不少。

“好啊!那我也一起去好了。不过,金田一先生,有一点我实在是搞不懂,久野表叔到底做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要在记事本里写那些无聊的话呢?”

“喔!这件事呀!我想久野医师在记事本里写那些东西,一定有他的理由,绝不可能是半夜里梦游胡乱写的。对了,关于那本记事本,我倒是知道一段有趣的故事哟!”

金田一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接着说:

“今年春天久野曾经丢过东西,那时他正好去一个病患家中,到达病患的家后便随意把皮包往脚踏车的篮子里一丢。后来他从病人家出来时,才发现皮包不见了。久野的太太说,记事本一直都放在皮包里面,久野当时非常焦急,每天坐立难安,老惦记着那本记事本,家里的人都不能理解久野为何会为了一本记事本着急成那样。”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后来找到那个皮包了吗?”

“没有。不过,最近突然又出现了喔!”

金田一吃吃地窃笑着。

我想你应该知道,浓茶尼姑遇害后,我们曾经搜查过庵室,就在那里搜出许许多多的赃物。不过,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有些是缺了口、断了脚的陶瓷品,还有少了把手的水杓和一些石头。想不到久野医师的皮包就夹杂在那些赃物中。”

“原来是浓茶尼姑偷的。”

“你也知道她是惯窃犯呀!”

“嗯,那记事本呢?”

“我怎么找就是找不到,不知道是尼姑把它放到别的地方,还是久野太太记错了,记事本根本就没在皮包里……哎,可惜尼姑被杀了。”

金田一此时突然把话打断,脸色变得黯淡下来。于是我转移话题,问了一些有关英泉的事。

我一直在猜测英泉到底会如何解释那晚在钟乳洞里的行为,只见金田一笑笑地说:

“喔!那件事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麻吕尾寺是在村子的西边,若从外面走到在村子东边的浓茶,就得翻山越岭,路又长又不好走,但是如果走地道过去,只需一半的时间,所以英泉有事要来浓茶时,一定会走地道过来的。”

“喔!这么说,那地道是通到邦卡基罗!”

“对,一点也没错。英泉曾经带我走过一次,我也吓了跳,这个地下迷宫实在是太大了。”

“但是英泉为什么知道有那条地道呢?他不是才刚到麻吕尾寺的吗?”

“喔!那是长英住持告诉他的。从前长英每次化缘回来时,因为不想遇到别人,便利用这条地道来往。”

我不大相信这个说法。或许英泉要去浓茶时,是真的利用地道过去。不过,他连到我家那边都会迷路,怎么有办法一下子就记清那些又黑又复杂的地道。金田一似乎一经思索就轻信英泉的话,我倒觉得英泉的辩解既滑稽又令人难以相信。

“不过,这村子里的人也真奇怪,他们对那些钟乳洞完全不感兴趣,反倒是对外来的人议论纷纷,像你和英泉,就是他们茶余饭后的好话题。”

金田一哈哈的笑了出来,不过,马上又恢复正色地说:

“对了,美也子经常来吗?”

他似乎是突然想到而问我,不过,这个问题又刺痛了我的心。

小梅姑婆办丧事这段期间,美也子的态度、举止令我感到相当不安,她一下子变得很疏远,连慰问都没有慰问过我一次。

哥久弥过世时,美也子好像是自己人一样,什么事都帮着做,而这次只不过象征性的露了一下脸后又匆匆走了,对我更是不言不笑。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当我陷入四面楚歌的地步时,美也子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站在我这边的人,所以,美也子对我突然冷淡下来,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当金田一出其不意的问到美也子的事时,我感到一阵阵的心酸与难过。

但是金田一似乎只是随口问问而巳,问过之后他说走了。

后来我发现到一封旧信,就是那一晚的事。

那一晚我怎么也无法入睡,脑中一直想着金田一、美也子、慎太郎、典子,甚至想到英泉,越想我的脑袋也越清醒。正当我在床上翻来复去时,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东西。

我的枕边一向都放着三酸图屏风。当我望着屏风胡思乱想之际,突然觉得屏风的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我心想:怎么可能,一定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但又总觉得这件事怪怪的,于是我起床把灯打开,贴着屏风仔细地看,当然不可能有人在里面,但是我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由于灯光是从对面过来的,如同我们在看幻灯片一般,屏风上的所有图案都会透过光看得一清二楚。我发现那里好像贴着一封像信一样的东西,而有一些字可以看得很清楚。

由于好奇心的驱使,我集中精神,张大眼睛看了一下,我觉得那好像是男女之间互相传递的情书。这么一来,我更好奇地想找出收信人和寄信人的名字,当我找到答案后,着实吃了一惊。

阳一先生启……鹤子女士

喔!原来这是母亲和她的情人龟井阳一之间的旧情书呀!

母亲当时多么可怜啊!她不能陪伴在心爱的男人身边,所以只好将两人之间相互传递的情书贴在屏风里面,好随时随地安慰那寂寞空虚的心灵。她利用父亲不在的夜晚,就像我现在一样,在屏风的另一侧打开灯,边流眼泪边读着从屏风里透出来的字句。

我呆坐在屏风后面,一边揉着因泪水而模糊的眼,一边看着母亲的亲笔字迹。我觉得这些情书不是母亲来这儿之前写的,而是嫁给父亲而成为父亲的禁鸾之后写的。看了这些信后,我感到格外的悲戚——

命运真会作弄人,它让我逃不开这宿命的安排。这一个像恶魔般的男人,逼迫我跌入无尽的深渊,弄得遍体鳞伤……

母亲感叹自己的不幸——

回忆过去的种种,在龙颚那儿我第一次感受到你浓厚的深情……

母亲对过去那段美好时光似乎难以忘怀。照这么看来,果真像村里的人所说的,在屈服于父亲的暴力之前,母亲早巳和龟井有了深厚的感情了——

那个深夜里,在漆黑的岩石后那块我俩极乐的净地里,我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母亲描述内心的欢愉——

但也许是因果循环,轮回报应吧!一切都只是昙花一现……

我突然觉得我好像看到母亲那双傍徨无助的眼神。

那一晚,我一点都睡不着。

狐穴

就这样我一夜末眠,第三天正觉得脑袋沉重、意识模糊不清时,金田一和警官已经来了。

“呀!真抱歉,让你久等了。”

金田一微笑着对我说。当时我还有点搞不清楚,后来才想到昨天金田一曾邀我去探查地下迷宫的事。

“喔!真的要去吗?”

“当然要去呀!”

“那我可以一起去吗?会不会打扰你们呢?”

“怎么会呢?别说什么打扰了,如果你能来,我们感激都来不及呢!说实在,没有人比你更熟悉洞窟里的状况了。”

我想着这话里的弦外之音,不过金田一依旧是一脸笑容,而警官则是一切都由金田一作主的表情,一句话也没说地站在旁边。

“如果是这样,那就走吧!喔,请等一下,我先去准备一下,马上就来。”

“喔,等一等,警官,你不是有事要和辰弥说吗?”

“喔,我差点忘了!辰弥,你不是说你在神户时曾收到一封匿名信吗?就是警告你不准来八墓村的那封。”

“啊!”

“那封信一定还在吧!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我默默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心里觉得有一丝怪怪的。

“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嗯!等会儿再跟你说,总之你先拿出来给警官看一下。”

我赶紧从文卷箱里找出那封信。警官和金田一两人仔细地看了又看,然后若有所获的点点头道:

“完全一样。”

金田一说,警官也点头,我则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对话。

“发生什么事?你们是不是知道这封匿名信是谁寄的?”

“不是啦!不是这件事。”

警官缓缓说道:

“昨天N市警察局也收到一封匿名信,我们觉得那封信的文笔和纸张的质料和你所收到的那封很像,所以……”

“那你们觉得如何?”

我还以为他们已经知道寄匿名信的人的身分了。

“嗯!那个笔迹和纸张的材质差不多一样。尤其是用那种墨水能透过去的纸张,我可以肯定完全一样。”

“辰弥,这个人极端狡猾,他故意用那种墨水会渗透的纸张来写,如此一来,就很难对照笔迹寻找真凶。”

“那么,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和我有关系吗?”

“是的,辰弥。”

金田一露出同情的眼光看着我。

“他检举你。就和你收到的那封一样,他斩钉截铁地说凶手就是田治见辰弥,而且还附加一句:为什么还不逮捕他,将他处以死刑呢?”

我听了不禁心情一沉。

“这么说,你们还是不知道是谁寄的?”

“不知道。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一定是村子里的人干的,因为信封上盖着八墓村邮局的邮戳。”

“也就是说,在这个村子里有人想要陷害我罗!”

金田一点点头。

“但是那封信中有写出什么证据说我是凶手吗?”

“你放心,他什么也没提到,就只是一口咬定田治见辰弥就是凶手,所以,我也觉得很奇怪。辰弥,我想,写这封匿名信的人绝不是笨蛋,至少他知道要掩盖笔迹,或者是他一定有非隐藏笔迹不可的理由。信上什么证据都不提,只是一口咬定田治见辰弥是凶手,他应该也知道光是写这些,警方不会因此而采取行动,所以,他到底有什么企图?到底在期待些什么?这些实在令我感到非常奇怪。”

“这么说,这封匿名信的目的,并不是要让警方对我采取行动,而是另有其他的目的罗!”

“我想大概是吧!如果没有什么目的,他又何必冒这个风险呢?不过,我们真的搞不清楚他的目的何在。”

听到这些,我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随后我们就进洞了。今天只有我们三个人进来,我们各自提着煤油灯,在黑暗的地道中默默前进。刚才金田一说的那些话,使我霎时陷于愁云惨雾之中,我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不过,这时我倒是注意到一件事。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都没看见搜查队的人员呢?今天休息吗?”

“喔!他们罢工不做了。”

“罢工?”

“对啊!他们说,再搜查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他们觉得久野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就算在,都已经搜查了整整三天,也应该找得到啊!所以,今天他们说什么也不肯再进洞来搜查了。”

“那么这三天都白忙一场罗!”

“为什么你这么想?”

“不是还没有找到久野表叔吗?”

“话是没错,不过多亏有他们,现在要搜查的范围已经缩小了许多。”

“为什么?”

“因为他们找过的地方,我们就不必再找了呀!”

我看了看他们,心中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有心在找。

“不过,金田一先生,久野表叔他有脚!他可以到处跑呀!”

金田一好像恍然大悟似的拍拍他的额头。

“嗯!有道理,我倒没想到这一点啊!哈!哈!”

警官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提着煤油灯默默地走着。大家都各走各的,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我们很快就抵达“鬼火潭”。

金田一耕助的目标是潭的对岸,而我也一样,因为“狐穴”和“龙颚”这两个地方都在对岸,而且最有疑点的地方就在“龙颚”的附近。

站在“鬼火潭”边,我望着黑鸦鸦一片的对岸,一股战栗感从脊背凉台台地窜了上来。是决定我的命运的时候了——不,其实我的命运早就被注定,从母亲的那一代开始就注定了啊!我站在这命运之渊,感到极度的傍徨无助。

看来金田一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过去。

“警官,那我们就走吧!”

“好啊!不过,会不会有什么不?听说这里很多年来都没有人进去过呢!”

“没问题的啦,辰弥,你呢?准备好了吗?”

“嗯。走吧!”

我很坚定地回答。

“好吧!这就出发罗!那我先走一步。”

先前我已经说过,右边的洞窟是路的尽头,左边则是悬崖。在悬崖的中间有一条小栈道,只能容许一个人侧身走过,而且悬崖的表面都是砂粒,要走这段路,实在是相当危险。

金田一把煤油灯挂在腰上,身体紧贴着崖壁,然后慢慢地像螃蟹爬行一般横着走。我紧跟在他后面,警官则殿后。

我们真的是一寸一寸地慢慢前行,偶尔还可以听到脚下的石头掉入潭中,发出卟咚的声响。每次一听到什么声响,我的民就会揪结一下。虽然“鬼火潭”并不是很深,可是,这绝不是深浅的问题,而是传说中把“鬼火潭”说得太可怕,任谁都不想掉进那漆黑的潭中。

另外,让人觉得恶心的是那些爬满崖壁的夜光苔。那一闪一闪青白色的光,常常会让人产生距离上的错觉,觉得它好像就在身边闪闪发亮,实际上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只要稍不注意把身体一偏,往往就会失去重心。

大家都默不作声,也没有什么要说的,我觉得我们好像毛毛虫一样默默地在黑暗中蠕动着。在极度的静谧中,我可以听到金田一和警官急促的呼吸声,而我则紧张得全身湿透了。

我们终于走到小栈道的中间。突然,金田一尖叫一声,就在那同时,煤油灯也熄灭了,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我心想:完了,在一片漆黑的地方如何往前走呢?要往后退也不可能,这下注定要跌下去。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结了。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你怎么了?”

我朝着黑暗中大叫。

“金田一耕助,金田一耕助!”

警官也在后面叫着。

然后,我们慢慢听到前面有个声响,是划火柴的声音,金田一的脸终于在煤油灯光下出现了,然而他那惊慌的脸却出现在我的膝盖部位。

金田一赶紧环顾四周。

“呀!吓死我了!我以为我掉进潭里去呢!你们可得小心点,这里突然低一大截。”

说完他还是很小心地四处张望。

“警官,辰弥,你们再忍耐一下,这边的路宽多了。”

我们终于抵达对岸。这里有一小块空地,而且有五个洞口。

金田一首先钻进最右边的洞,不过,没多入就跑出来了。

“这一条是死路。”

然且又很快地钻进第二个洞,过了一会儿才回来。

“这个洞很深,警官,请把绳索给我。”

绳子一共有两束,金田一把其中一束挂在左腕上,再解开另一束,把其中一头交给警官。

“你可得好好握紧,绝对不可以放松,这可是生死攸关的绳子哟!辰弥,你跟我来。”

于是我跟在金田一后面进洞去。不过,没多久我们便发现这儿也是一个死洞。

“也是死洞吗?”

“对啊!现在再进第三个洞吧!”

我们留下警官再度进洞。很不幸,这个洞仍然是死洞。

连续失败三次之后,我们进入第四个洞,却发现这里有无数条岔路。

当金田一要走进第一条岔路时,他把手腕上的另一束绳索解开,叫我拿着一端。

“你站在这里就好了,记住,千万不可以放开绳子。只要你拿好,前面的路尽管再九折十八弯,我都不怕。”

于是金田一拿着绳索的另一头进去,没多久他就出来了。

“哇!吓死我了,我一进去就发现那里面又有三条路,幸亏都不深,而且都是死路。”

于是我们再拉起警官握着的那条绳索,马上又看到两个小洞窟。我们还是用刚才那种方法,金田一又进去了。

我把煤油灯放在脚旁,左手拉着连接警官的绳子,右手则握着连接金田一的绳子。不过,没多久,我觉得从另一个洞内好像传来一阵轻悄悄的脚步声,我全神贯注地再听一次,没错,真的有人朝这边走来!这时我已经全身冷汗直流。

我赶紧吹熄煤油灯的火,然后蹲在一旁向洞难张望,确实有一丝微光在洞内闪着,而且慢慢地朝洞口接近。那个火光看起来好像也是煤油灯,真的有人提着煤油灯走来了呀!我的心脏叹咚叹咚地跳着。如果可以逃的话,我真想掉头就跑。可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手里还握着攸关金田一生死的绳子啊!

我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屏住气,死盯着那渐渐接近的灯光。灯光越来越近,终于在不远处出现,就要到我的面前来了。突然间,一张红中带黑的脸出现了。我在黑暗中认出了那张脸,心脏好像一个悬得高高的吊桶猛然被人丢下来一般。

“金田一先生!”

我出其不意的大叫一声,金田一听到赶紧冲过来。

“谁?是谁。”

“是我,辰弥啊!你等一下,我把煤油灯点起来。”

灯一亮,我看到金田一正一脸狐疑地张大着眼睛站在那儿。

“辰弥,你、你怎么了?”

“我吓死了呀!我始终都站在这儿,原来你是绕了一圈回来了,我一直以为你应该从原来的洞口出来的,所以吓了一跳。我没想到是你,所以赶紧把火给吹了。吓到你了吧!真是对不起。”

“嗯!刚才那条路又分成左右两条,我继续往前走,想不到不知不觉又走回来了。”

虽然类似这样的情况重复了好几次,金田一依然没有放弃搜查的念头。因为如果每条岔路都不试着去走走看,那就不叫彻底的搜查。不过,问题就在那些一个个的小洞中还有无数的小岔路。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狐穴”。

我记得有一首歌的歌词写着:“可别迷失在狐狸洞里喔!”歌词里说的那个洞有一百零八个之多。虽然夸张了点,不过,说真的,实在是不少。金田一还是逐一地检查。

我开始有点烦燥起来,其实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就在我等待得很无聊时,不知是在第几个洞里的金田一,突然用力拉了拉绳子。

当我正想进去一探究竟时,我突然想起刚才金田一交代我的话,我赶紧使劲地拉了连接警官的绳子,然后把两束绳子绑在倒垂着的钟乳石上,不一会儿警官就跑来了。

“啊!辰弥,发现了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好像在这个洞里啊!”

我们跟着金田一所拉的绳子走进去,大概走了三百公尺左右,终于看到煤油灯的火光。这个洞到此处正好是死路,然而我们看见金田一正蹲在煤油灯旁专注地看着地下。

“金田一先生,你怎么了?”

金田一挥挥手示意要我们走去,并且默默地朝着地下指。我们赶紧走过去,朝地下看了一眼,马上呆住了。

金田一的脚下有一堆土块高高隆起,我探头往里面一瞧,啊!那不正是一个穿着衣服的男人的上半身吗?他的脸已经看不清楚,然而四周却臭气薰天。

“因为尸体没有埋好,所以会发出恶臭。我就是闻到这股臭气才找到这里来的。”

“是谁?这人到底是谁呀?”

我因为太害怕了,牙齿咯咯作响,警官提心吊胆地凝视着那个可怕的东西。

“虽然尸体已经腐烂得没办法辩认,不过,我以人头保证,他就是久野医师。”

然后金田一递给警官一个银色的烟盒:

“这是在死者的胸前找到的。你打开来看看,很有趣喔!”

警官随即打开烟盒,里面放的不是香烟,而是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

医生

久野恒实

新居修平

凶手在久野恒实的名字上面划了一条红线。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由字迹上来看,我可以很肯定,那是久野表叔的亲笔笔迹。

难道是久野表叔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屏风里的秘密

金田一一定猜到久野表叔早就遇害了,不然,他不可能在搜查队搜索了三天后,还坚持今天要亲自搜索。

我觉得有点惭愧,原本心想这回神探金田一耕助总算碰到钉子了吧!结果大出我意料之外,他早就猜到久野表叔巳经遇害,甚至他也想到尸体一定在洞窟的深处。现在想想,我真是狗眼看人低,不禁对他油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意。

金田一耕助——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所谓“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真的在他身上应验了,不愧是一位旷世奇才呢!

这些暂且不谈。由于发现久野表叔的尸体,案情又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久野表叔原本最有嫌疑,因为他在自己的记事本里写着一连串的名字。当那记事本曝光后,他也突然下落不明,所以大家都认为他的嫌疑最大。可是他一死,一切线索又回到原点。

从尸体腐烂的程度来看,就算是外行人的我,也知道不是三、四天造成的事。后来经过医生精密的研判后,确定久野表叔至少已经死了两个星期。这么说来,久野表叔在离家后不久就遇害了,而且他比小梅姑婆早死十天。如此一来,久野表叔肯定不是凶手,他只是被凶手以同样作案手法加害的另一名牺牲者。

久野表叔是中毒死的,自外公丑松以来,这种毒品屡次被人用来行凶。问题是,久野表叔怎么会吃下这个毒品呢?我想,在尸体旁了现到的竹叶应可以证明吧!

那片竹叶里还包着两个已经发硬的饭团,从两个饭团里都检查出有毒性反应来看,一定是有人先在饭里下了毒,然后再把这些饭团给久野表叔吃。关于这一点,久野表婶也可以证明。

久野表叔离家出走的那天,家里没有一个人知道,而久野表叔对家事一窍一通,他当然不会做饭团,就算他自己做好了,家里的人也不可能都没有注意到,所以他不可能带便当走的。

我们对久野表婶这个说法不太相信,最后,久野表婶终于羞红了脸说:

“由于家里人口多,长久以来粮食都不够,这几年来,家里从来不曾煮过白米饭,因此绝对不是他从家里带走的。”

啊!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景象:在钟乳洞里,久野表叔卷曲着身子不断地发抖着。

我虽然不知道久野表叔到底做了什么,但是在仓促逃走的情况下,久野表叔一定也很恐惧不安吧!然后,在那时突然出现一个人,亲切地送上饭团,久野表叔却什么都不知道地吃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接着就是苦闷、呻吟、吐血到全身抽痉,随着而来的衰竭、无力,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全部的过程,我想凶手可能都在一边冷眼旁观。

啊!太可怕了!这件事真的令人胆寒!

这场血淋淋的杀人事件,到底要到何时才会停止呀?够了,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想重新回到我先前度过的那段灰色人生去,我已经奄奄一息,再也无法支持下去了!

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还没有从这疯狂的事件中脱身,而且我觉得前面还有更可怕的事在等着我。

第一,久野表叔遇害这件事对我来说,非常的不利,因为久野表叔就好像是我的挡箭牌一样,可是,现在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而且,我相信那些原本怀疑久野表叔的人,现在一定会对久野表叔加倍的同情,转而把猜疑和憎恨全都加诸在我身上。

“你要小心喔!辰弥。”

有一天,姐姐告诉我:

“听阿岛说,有人告了你一状,那张状纸还贴在派出所门口。”

“告我的状。”

“嗯!对啊!内容写的就是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都是你做的。昨天晚上就贴出来了。”

我只觉得有一把无名火在我的肚里慢慢地点燃起来。

“姐姐,那个人有没有说要把我怎么样呢?”

“倒是没有写这些,但他一口咬定你就是凶手。他所持的理由是,因为你来了之后才发生这些事,而且还写说因为有你在,所以才制止不了这些疯狂事件的发后等等。”

心脏一向不好的姐姐讲到这儿,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一连串凶杀案的打击,还要担心我的安危,使得她的心脏更加衰弱。我本来不想再烦她,可是,现在我实在是气不过。

“姐姐,那张纸到底是谁贴的?不,应该说到底是谁那么恨我?听警官说,警察局那边最近也收到内容相似的匿名信。这个村子里一定有一个很恨我,也想尽办法要把我赶出这个村子。姐姐,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到底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哎!我也不知道啊!不过,辰弥,你千万要小心喔!也许是我多心,固然村子里的人比较单纯,但也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事。”

这时姐姐早巳嗅到村子里酝酿着一股不祥的气氛,而我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嗯!我会的。不过,我真的觉得很丧气。一想到到底是谁那么恨我,我就气愤难消。”

说着说着我不禁哭了起来,姐姐也陪着我流泪,然后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说:

“真是难为你了。不过,辰弥,你不要太在意,误会总有一天会澄清的。再多忍耐一下,千万不要贸然行事哦!”

姐姐最担心的是,我会因为讨厌这些事情而离家出走。凭良心说,以当时田治见家的状况来看,如果我跑了,那可就麻烦大了。因为小竹姑婆已经痴呆了,春代姐姐的身体又不好,稍做一点事就喘得不得了,整个家族病的病、痴的痴,就只剩我这个健康的人来支撑家业,怎么还能让我走呢?搞不好是因为这样,姐姐才不肯放我走吧!

其实姐姐也是爱我的,因为太爱我,所以才舍不得我走。我自认很了解姐姐的心,不过,后来再回想起来,我当时只体会到姐姐心中十分之一的情意!

这些暂且不说。尽管那个处心积虑要陷害我的人使尽各种办法整我,但是警方却一直都没有来过。实际上,自从发现久野表叔的尸体后,警方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不要说矶川警官,就金田一耕助也没再出来过。村里的人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这其间也没有发生别的事情,甚至连美也子也音讯全无。

那段时期整个村子特别宁静。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暴风雨要来临之前的宁静时期,我在当时却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宝也寻不成了,所以我干脆利用这段期间来整理母亲的情书。

我问过姐姐后,就到N市找了一个会裱书画的师傅,将三酸图屏风解体拿出母亲和龟井阳一之间的情书。我不想把屏风从家里拿出去,另外我也不想让别人看到母亲的情书,所以我请师傅每天中午过后来帮忙。

我非常喜欢这份工作,来到八墓村,还没碰过一件好事,至少整理出这些书信后,可以安抚一下自己长久激动的情绪。

可能是由于母亲早逝吧!所以只要见到有关母亲的东西,我都非常感兴趣。

那段期间,我每天晚上都整理从屏风里取出来的信,然后仔细读它,我对这份工作真是乐此不疲。

至于那些信的内容,每一封都记录着当年母亲是多么的不幸——

由于他不分尽夜地责骂我,我的心和我的身都渐渐地消瘦……——

我如果不顺从他,他就扯着我的头发把我拉来拉去……

想必母亲那时候一定是边写边流泪吧!

当他心情好时,就会叫我脱光衣服,然后像狗一样在我身上乱舔。我非常厌恶那种感觉,可是我不敢说……

从这点可知,父亲连爱抚人的方法都是那么的怪异——

偶尔当他不在时,我就会感到很轻松自在,有时候在床上看看书,有时则写写信。不过,他一回来,就会问我在家里读了什么书?给谁写信了。我做的每一件事,他都好像了如指掌,我总觉得他的人虽然不在家里,可是他的魂魄却好像附在我的身上一样,一刻不曾离开。一想到这里,我全身汗毛竖立……

看到这儿,我还以为父亲真的有神力,即使不在家,也能对留在家中的母亲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如果真是那样,母亲会如此胆颤心惊,一点也不为过。

这时,我突然想起隔壁房间那挂着面具的墙上好像有个洞啊!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父亲回来后,就躲在那里监视母亲的一举一动,然后再回到母亲的房里,猜测母亲刚才做了些什么。父亲平日的性情相当残暴,稍有不顺心,即拳脚相向。像他这样心神不大正常的人,大概是喜欢看母亲吓得发抖的样子吧。

啊!可怜的母亲,她究竟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呀?她几乎没有片刻能够安心呢!

这么一想,我觉得母亲把她的秘密藏在屏风内,实在是一个好办法。即使是疑心特重的父亲,也不会想到屏风中还有一段奥秘吧!我想母亲一定经常在屏风前点着灯,阅读着屏风内的情书。

屏风内的秘密证明了母亲的不幸命运,但是,我却不知道里面藏着一个更大更大的秘密一个改变我这一生的重大秘密……

那是师傅即将完成工作的那一天,他把贴在屏风后的纸都取出来后,正准备要再把屏风裱好时,突然间师傅叫了我一下:

“这里还贴着一样东西啊!要不要顺便也把它拿出来呢?”

“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摸起来厚厚的。它不是直接粘在上面,而是放在纸袋里,连袋子整个贴起来。这东西要怎么处理?”

经师傅这一说,我也想到了。当灯光透过去的时候,屏风的左侧看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贴在里面一般,可是我万万没想到那东西是放在一个信封里。我急着想知道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

“嗯!那么烦你帮我拿出来吧!”

那是一个用厚纸做成的袋子,而且袋口封得很紧。我摸了一下。里面好像装着一些和明信片大小差不多的厚纸。

那晚我等师傅回去之后,把信封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时,我的指头不自觉地抖了起来。仔细一看,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看错了。

那是我的照片啊!但是,我根本不记得我是在什么时候拍的。照片中的人看起来差不多是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和我现在的年纪差不多。那是一张半身照,而且面带微笑,从背景来看应该是在照相馆里照的。可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我茫然得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后来我慢慢地想到了。照片上的人只是非常像罢了,那根本就不是我,但是他不论眼睛鼻子、嘴巴,都和我非常像。唯一不像我的地方,是那张照片绝不是近两、三年内拍的。

我伸出颤抖的手把照片翻过来看,映入我眼帘的是:

龟井阳一(二十七岁)

大正十年秋摄

枪林弹雨

啊!我真不敢相信!母亲以前的情人居然长得和我一模一样。事实胜于雄辩,这正是母亲偷情的最好证据。我不是田治见要藏的亲生儿子,我是母亲和情人龟井阳一所生的私生子啊。

这个发现并不是吓倒我,而是让我陷入疯狂状态中。一方面它带给我莫大的安慰及喜悦,另一方面却也让我尝到失望的苦涩,一下子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如果我不是田治见要藏的亲生儿子,那我的体内流的就不是田治见家的血。这个发现对我来说实在是个天大好消息,但是这也同时表示,田治见家那笔庞大的财产,即将要从我的指缝间溜走。

那时,田治见家的财产对我来说极具吸引力,我曾经暗中调查过田治见家的财产。一个放牛的人跟我说,田治见家目前光是交给佣农带到山上去饲养的牛就有一百二十头以上,以当时的价,成牛一头就可以卖到十万元左右。更让我吃惊的是,这些都还不到田治见家总资产的十分之一。

“虽然现在的田治见家巳大不如前,但是至少也还维持着差不多相当于庄园园主的身份吧!”

听了这番话后,使我对田治见家的财产更感兴趣了。

但是,现在这些财产对我来说巳不具任何意义,因为我已经丧失跟田治见家分产业的资格。啊!这份失望和沮丧感,顿时使我掉进漆黑的深渊里。

不过,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难道小梅、小竹姑婆及姐姐都没有发觉到这件事吗?惨案发生时,姐姐还小,也许记不得,至于小竹、小梅姑婆,大概是没见过龟井阳一吧!如果她们见过,不可能会没发觉的,因为我和龟井阳一是如此地像。

不过……那是我的脑子里又出现一个可怕的回忆,就是哥哥久弥临终时,也是我第一次和他相见,哥哥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他的脸上突然泛起一丝神秘的微笑,而且哥哥还说:

“嗯!长得真不错。我们田治见家能出一个这么好的种,真是难得。哈!哈!”

那个谜样的笑容和略带讽刺的言语,让我久思不解,长久以来一直困扰着我。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哥哥早就知道我不是田治见家的种,而是龟井阳一的亲生儿子。可是,为什么哥哥要叫我继承田治见家的香火呢?我想,大概是他不想把家产传给慎太郎吧!

哥哥这份强烈的记恨心,实在令我胆颤。为了不让慎太郎接管田治见家族,他宁可把这个家交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这绝不是因为他对我好,我只不过是他的傀儡,一个专门对付慎太郎的木偶罢了。我感到万分沮丧,在这同时,一把无名之火又在我胸中熊熊地燃烧起来。

那一晚我根本睡不着。我恨父亲、恨母亲、恨哥哥,更恨我自己的命运,我今后还有什么脸回去神户?我怎么对得起那些满心祝福我、给我打气的同事和上司们呢?我该怎么跟他们说呢?

就这样,我非常地懊恼、沮丧、烦燥,即使到了三更半夜,我依然没有一点睡意。

不过,世上的一切事情好像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因为这次的失眠让我逃离了一场大灾难。

大概是深夜十点左右,我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我赶紧从床上坐起来,那轰隆声又连响了两次三次,打破夜晚的寂静。

咦!到底是什么声音?当我正屏住气准备要再听清楚时,屋顶和外头的木门窗却吧达吧达地作响。啊!是有人朝我屋子丢石头!等我领悟过来时,我赶紧跳下床,换上件衣服,而后我又听到那轰隆声。

大事大妙!我吓得赶紧躲到房门后面,身体直打哆嗦。我从门缝中往外一看,围墙外一片通红,史见到处都是火把,外面的轰轰声响彻云霄,而屋里则是吧达吧达地响。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好像有大批人马朝着田治见家涌过来。

我想要出去一探竟,跑到半途时碰到穿着睡衣的姐姐。

“啊!姐姐,发……发生什么事啊?”

我问姐姐的当儿,她几乎也是同时间对我大叫道:

[日]横沟正史《八墓村》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啊!辰弥!快!快逃呀!”

我仔细一看,姐姐正抬着我的鞋子朝我跑来。

“辰弥,快逃!那些人是要来抓你的呀。”

“你说什么?他们要来抓我。”

我听得一头雾水。

“对,他们抓住你后,打算用绳子把你卷起来,再把你丢进河里!别多说了,快走!”

姐姐紧抓着我的手,拚命拉我走。此时的我是又害怕又愤怒!

“姐姐,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呢?为什么要把我丢进河里呢?我不要,我不要逃,我要去跟他们理论!”

“不可以,万万不可以!他们怎么会跟你讲道理呢?他们现在正在气头上呀!”

“可是,姐姐,如果我现在逃走,不就承认我是凶手吗?”

“现在讲这些都没有用啦!也许将来有机会可以平反过来,现在你快逃走,再慢慢等机会……”

这时,屋外闹烘烘的叫骂声听得更清楚了,姐姐已经吓得脸色发白,而我更是怕得缩成一团。

“我虽然已经把门锁上,可是一下就会被他们攻破的,快,快呀!”

“可是……姐姐……”

“辰弥,你还想说什么?”

姐姐大叫着:

“你不听我的话了吗?你不懂我为什么要如此担心吗?走吧!走吧!听我的话!”

我已经不能再反抗,听到那些石头吧达吧达打在屋顶、门窗的声响,我觉得我已经命在旦夕了。

“姐姐,那我该逃到那里去呢?”

“没办法了,就躲到洞窝里去吧!鬼火潭的对岸没有人敢过去,你就暂时先躲在那儿好了,我会斟酌情形应付的。如果一时之间不能露面的话,我也会送饭过去给你。总之,今晚先照我的话去做。”

姐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光讲这几句话就已经透不过气来了,我不忍心再让她担忧。

“嗯!我知道了,我会照你吩咐的去做。”

我戴上手表,往储藏室的方向跑去。此刻的时间是凌晨零时三十分,幸亏储藏室里有前一阵子才用过的手电筒和煤油灯。这时姐姐又帮我拿来了一件外套。

“可别着凉了喔!”

“嗯!姐姐,我走了。”

“你要小心喔!”

姐姐哽咽地说,于是我赶紧钻进地窖去。

反复无常的命运终于将我推进那暗无天日的地道里了。

夜半追杀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真是千钧一发,稍再延迟,恐怕我的小命休矣!

穿过地窖后,我立即进入地道。走在地道的当儿,耳朵还听到头上不时传来脚步声和叫骂声。从那些吵杂声听来,来的不只三、四人。幸好听了姐姐的话,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我把煤油灯吹熄,用摸索的方式在黑暗的地道中慢慢前进。由于最近经常走这条路,所以比较熟悉。

没有一会儿我就走到第二个石阶的下面了。喔!我忘了说明,由这个石阶走上去就可以通到庭院后面的祠堂。我想当初凿这个秘密通道的人,大概只是想筑一条储藏室和祠堂间的捷径。可是万万没想到刚好碰到天然生成的钟乳洞。

于是我开始寻找设在石壁上的机关,突然有一丝微光渗过来。

“哟。这里有个洞啊。”

“小心点,不太好走喔。”

“嗯!没问题。”

那些声响回荡在狭窄的洞穴里,听来格外刺耳。

我赶快按下机关。我从来没有发觉石门移动得如此缓慢,那些脚步声已经逐渐从上面下来,而石门却只开了一点点而巳,如果来不及,我就得照原路跑回去了。

啊!脚步声和叫骂声从回来了呀!

此时,我全身汗毛竖起,当石门开到可以侧身进去的宽度时,我赶紧钻进去,然后再接下机关,呼!好险。不过就在石门要慢慢地关起时,一群人蜂拥而入。

“你们看,岩石在动啊。”

“去他妈的!那家伙刚才一定躲在这儿。”

“该怎么打开这个门呢。”

“来,让我试看看。”

我死命地在黑暗的地道中葡伏前行。

那时我才真正觉悟到事情的严重性。照现在的情形看来,那些人暂被困在石门外边,不过我得赶在他们来到之前到达岔路口才行。如果不快点,可能会和从典子常走的浓茶入口处进来的人碰个正着。

后来我发现他们果真就像我想的那样,在各个钟乳洞的入口处都派人把守着。因为他们确定我逃进地道中,所以就把所有的人马都调来洞内。

他们这们做对我来说很有利,因为光是分配人马的工作就得花一段时间,另外,他们也不熟悉洞内的情形,在行动上难免有欠敏捷。由于这些因素,使得我比他们先一步到达岔路口。

可是。我还是不能因此而放心,因为来追我的人好像正慢慢在增加中,那些喊叫声有如盯雷般在洞内的空气里振荡。于是我加快脚步通过“猿座”和“天狗鼻”,只要一过“回声处”,“鬼火潭”就不远了,只要过了“鬼火潭”,即使他们追来我也不怕。因为“鬼火潭”里有好多很隐密的藏处,他们不可能找得到的。

不过,当我到了“天狗鼻”时,我听到从“回声处”传来的闹烘烘的说话声,而且那些声响除了发出很大的回音外,还缓缓地朝这边接近中。

啊!我忘记了,我不是有一次在这边碰到过英泉吗?英泉也说过在这儿的对面有一个可以通到邦卡基的出口吗?那些人一定是从那里进来的。完了,我这下真的完了!而从后面追来的人有增无减,从前面“回声处”传来的脚步声也愈来愈大声了。

我赶紧打开手电筒,环顾一下四周。啊!我注意到就在我头上那块突出来的粗大的天狗鼻子,我赶紧攀着石壁爬上去。幸运的是,天狗的鼻子上面刚好有一个凹洞可以躲在里面。正当我要趴下去的时候,“回声处”的转角出现了火把的光。

“真是奇怪了,如果他是往这边逃过来的话,应该会碰到呀!该不会是在途中错过没有注意到吧。”

“怎么可能!”

“对呀!大概是还没来。”

“那家伙一定不敢点灯,慢慢地在黑洞里摸索,所以才这么慢呀!”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们就埋伏在这里等他来吧!”

从讲话的声音听来,好像有三个人躲在天狗的鼻子的下面。

我开始焦虑起来,如果从后面追来的人也到这儿,那可怎么办?他们一定会在这边把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找,况且这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天狗的鼻子呀…

“大叔,我经常听人家说这个地方,还真的好像是天狗的鼻子啊!”

我听到下面的说话声。

“对呀!而且最不可思议的就是这些都是天然形成的喔!”

“大叔,说不定天狗的鼻子上面可以躲人呢!”

当我听到第三个人的声音时,我的心简直要跳出来了。不过年纪比较大的那人说:

“别说这种不合理的话,你看!”

他举起火把照了一下洞顶:

“如果有人在,一定会看到的。阿信,别乱讲。”

我马上松了一口气,这时我真得感谢这个凹洞!那三个人好像坐下来边抽香烟边闲聊起来,慢慢地话题转到今晚的事上面,所以我竖起耳朵起听得清楚些。

“阿铁,你是不是说过,即使村子里再重演一次二十六年前的那件事也无所谓?”

突然我觉得这声音相当耳熟,不知在那里曾经听过,所以我偷偷探出头来朝下面看了一下。

那三个人正坐在那晚我们碰到英泉时所躲的凹洞里,我见过其中一人,那是我第一次要踏进这个村子时,跟我同车的牛贩吉藏先生。

吉藏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了些什么,后来吉藏提高声调说:

“阿铁,你那个时候几岁?大概三岁吧!那你当然记不大清楚。我那个时候二十三岁,刚娶老婆还不到两个月,正是新婚蜜月期,我的老婆小我六岁。倒不是因为她死了我才这么说,她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女人……”

吉藏的声音更大了:

“那天晚上,碰的一声就改变了我的一生啊!现在想起来不是满肚子的火。”

吉藏那令人生惧的声音回荡在洞窟里,我突然觉得背后好像吹来一阵冷飕飕的风。

“那是因为你的亲人被杀害,所以你才会那么愤恨。可是,也不必因为那段陈年往事,就这么大费周章地要追捕那小子啊!不如将他交给警察来办不就得了吗。”

听了阿铁的话,吉藏哼的冷笑一声:

“阿铁,因为你年轻,所以你相信警察。你听好,警察才靠不住呢!二十六年前,要藏这家伙整整疯狂了一个晚上,如果警察能早点赶来,也不会死伤那么多人。他们是在事情都结束后才来,那时要藏早就不知逃到那个山里去了。警察办案都是一个调调,专放马后炮!他们都是等到事情结束后,才满不在乎地来。像这样的人怎么可以依赖呢?我们要懂得自己保护自己啊!”

“可是那小子回来,也不一定会再发生像二十六年前那样的事情呀!”

“你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发生吗?那么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又作何解释呢?自从二十六年前那件事发生后,村里就再也没发生过什么命案。可是那小子一来后,怪事就接二连三的发生。他是恶魔的儿子,我在巴士上碰到他时就这么想过,那时我真想杀了他。”

吉藏那咬牙切齿的声音,好像锥子似地扎进我的胸口,使我的心情十分沉重。

“那是因为你们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啊!对了,你好像和浓茶尼姑莲关系匪浅嘛,。”

阿铁这个年轻人趁机调侃吉藏,吉藏马上正色道:

“有什么不可以吗?我和妙莲的交情好碍到谁了?反正这种事是你情我愿的。自从我的老婆走了以后,也没什么好女人愿意跟我。不过,阿铁,你要记住喔!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光凭容貌来判断是看不出,要上过床后才会知道。妙莲有情于我,而我对她也不错呀!可是,这一切又被破坏了,都是那小子……”

吉藏又咬牙切齿地斥骂。

过了一会儿,阿铁又开口说:

“可是那个小子真的是凶手吗?我不太相信。”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保持缄默的阿信终于开口了。

“嗯,我本来也是半信半疑,不过,最近我觉得他的嫌疑满大,因为……”他挪了一下位子。

“因为我主人家的少奶奶给我的感觉。你们也知道,少奶奶特地去神户把那小子接来,她对那小子很照顾,只要有谁讲那小子不好,她就马上站出来帮他说话。可是,最近少奶奶的态度突然转变,好像对他疏远了许多,也不太接近那小子,一定是她看清了那小子的底细。”

我吃了一惊。虽然他们没有说出名字,可是他们嘴里所说的少奶奶,我想一定是美也子。

“那么,西屋的少奶奶也说那小子是凶手罗!”

阿铁问道。

“这倒没有。她是有修养、有学问的人,怎么会跟我们说这些?不过,最近我家主人稍微问了一下那小子的事,结果才说出那小子的名字,少奶奶的脸色就变了,嘴里直说别再问那个人的事,而且以后也不准在她前面提起,说完少奶奶就跑到房间里去了。所以,我家主人认为少奶奶一定知道那小子就是凶手,而且一定也有证据。”

喔!原来如此,所以最近美也子都不来了。可是,所谓的证据又是什么呢?当然那是绝对不可能有的,不过,如果美也子怀疑我,为什么她下来向我求证呢?我觉得我好像掉进地狱里一般非常的绝望、沮丧。

“嗯!我想一定是有证据……”

阿信说到一半,突然后面传珲一阵叫唤声,三人一听到马上就站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也许是抓到那小子吧!”

“好,那我们也去瞧瞧。”

三个人正准备要走时:

“喂。阿信,像留在这边。”

“你们把我丢在这边,未免太……太残忍了吧!”

“你害怕呀!真没用。我们去去就来啦!”

阿信被他们单独留下来,拿着火把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大叔!等……等我一下呀!”

他边说边急忙跑去。

太好了!现在正是大好机会!如果不趁现在赶快溜走,等一下就逃脱不了了!

我急忙顺着天狗的鼻子溜下来,绕过“回声处”,来到“鬼火潭”。我最担心的是,不知有没有人把守在“鬼火潭”那边,幸亏他们还没有注意到这儿,所以潭边一个人都没有。

由于上回我已经来过一次所以很快地我就到了对岸。这里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相信不会有人来再也没有一个地方比这里更适合躲藏了。

我的心好像吹寒风般,感到一阵凄凉,我茫然失措地伫立在黑暗中。就在那时候,突然有一个东西扑进我的怀里。

我吓得跳了起来!

“辰弥哥,是我,是我呀!”

说话的人不正是典子吗?

暗夜回声

“典子,你为什么来这里?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你呀!我听说你逃到地道里,便猜想你一定会来这儿,所以就在这儿等你啊!不过,你真行,能够避开那么多人的耳目逃过来。他们真的如此厌恶你吗?一想到这儿,我就觉得好悲哀喔!”

另一件令我伤心的就是美也子的态度,她以前那么信任我、关心我,可是现在……哎……人心真是善变!

不过,典子能在这个时候出现,我还是很高兴,而且也万分感激她。不过,她这时候来趟浑水,似乎不太妥当。

“典子,谢谢你,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可是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快回去吧!”

“为什么呢?”

虽然在黑暗中我看不清典子的表情,不过我相信她一定是睁着她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望着我。

“等一下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万一连累到你,那可怎么办?还是趁现在赶紧走吧!”

“哎呀!你不要担心啦!村里的人才不敢过来呢!他们深信只要是跨过鬼火潭的人,就会遭到诅咒,所以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虽然典子这么说,但我还是于心不忍。

“典子,你还是回去好了,不然慎太郎会担心的。”

“没关系啦!辰弥哥,让我再多待一会儿嘛!不过,等一下我还是得再来一趟。”

“有事吗。”

“嗯!帮你送便当来呀!”

“送便当?”

我不解地反问道。

“对啊!我想这个骚动还会再持续一段时间,你总不能就这样不吃不喝吧!所以,等一下我就回去帮你做一个便当来。”

“典子,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个骚动还要拖上一段时间喔?”

“事实如此呀!现在大家都在气头上。”

“但是,发生这种事,警方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等到警方一介入,那些人就会自动解散了啊。”

“辰弥哥。”

典子略带悲伤地说道:

“在村子里发生了难以解决的事,警力都得去找村里最有力的人士来调解,可是像这次的事件是在全村人的支持下掀起的,如果警方插手管,可能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大。所以,警力也束手无策呀!”

我听了不禁开始不安起来。

“典子,你是说全村的人都支持今晚的行动?”

“嗯!不过我当然反对啦!辰弥哥,你放心,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讨厌你的。只是提起二十八年前的那件事,大家不由得都害怕起来。对那些四十岁以上的人来说,二十八年前的那场浩劫,有如昨日的梦魇般,还记忆犹新呢!所以,只要有人在旁边煽火、散怖谣言,那么之把火就会马上燃起,而且会烧得一发不可收拾。”

“那么,煽火的人到底是谁呢?”

“嗯!我也不知道。”

“在发起这次骚动之前可有什么前兆吗?”

“我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所以,这次一定是西边的人所策动的,听说是周先生和吉藏带头的喔!”

“周先生?”

“就是西屋的工头呀!听说在那场浩劫中,他的太太和小孩都被杀了。”

一听到这儿,我的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

“西屋的工头?典子,这么说来,真正的幕后主使人是西屋的主人罗!”

“应该不会吧,不过,闹出这么大椿事,我想不管主使者是村长或西屋的主人,恐怕都没办法压下来。”

我越来越感到不安了。

“典子,那我该怎么办呢。”

“所以说,这是一场持久战啊!要等他们的怒气平息下来,才可能解决问题的。现在大家都在气头上,谁说什么都没用,只会火上加油罢了,所以一定要等这次的热度渐渐降下去后再见机行事。我们可敌不过他们的竹棍、长枪的呀!”

“什么?他们还拿着武器?”

“对呀!他们这次可是来真的,你最好注意那个吉藏,他说如果让他碰到的话,非打死你不可。他可是说得到就做得到,你千万要小心他呀!”

我突然想起刚才在把下的吉藏那对凶恶的眼神,不禁令我打了一个寒颤。这么说,我刚才还逃过一难呢!”

我不由得沉默下来,心情越来越沉重,也就懒得开口。过了一会儿,典子用她那冷冰冰的手轻拍了我的双颊一下。

“辰弥哥,你在想什么?别担心啦!只要躲在这里就会没事的,谁也不敢跨进这里一步。你别看周先生和吉藏那种人如此凶暴,他们相当的迷信,所以,你就安心躲在这里吧!食物我会帮你带过来。对了,我还发现了一条秘密通道喔!嗯!你摸摸看我穿的衣服。”

我一摸,典子好像是穿着战争时所穿的防空服,难道她是从地下防空洞过来的了。

“所以,这两、三天你只要躲在这里就没事了,绝不可以认输,一定要坚持到底喔!”

我从来不曾发觉典子是一个如此可以依赖的人,她似乎不知道什么是悲观,总是那么充满活力、那么乐观。

为什么像她这样的一个弱女子,却是如此坚强呢?我真觉得不可思议。

“谢谢你,典子,那就万事拜托了。”

“嗯!你放心……啊!他们来了!”

我们本能地转身就跑。差不多在那片叫喊声响起的同时,对面的“鬼火潭”被照得通亮。那些人追来了!他们似乎没料到我会跑到鬼火潭这一侧来,气得在那儿直跺脚、骂粗话。

典子握紧我的手腕说道:

“别理他们,他们并不知道你在这儿。”

我当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你看,拿着火把、站在最前头的就是西屋的工头周先生,周先生的后面就是吉藏。”

周先生看起来大约六十岁左右,白发苍苍,不知是不是火把的光的关系,脸上的皱纹看起来好深,而且两个眼珠瞪得大大的,而吉藏还当真拿着一根又粗又大的棍子。

不过,正如典子所说,没有人敢跨进鬼火潭一步,他们只能在对岸干瞪眼。后来,不知他们是如何商量的,仅留下两、三个人看守,其余的全撤走了。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留守在对岸的人围着煤油灯坐了下来。刚开始还哼着流行歌,三不五时朝这边咒骂两句,后来就渐渐安静下来,最后终于听不到说话声,大概是睡着了吧!

后来我也慢慢地松懈下来,不知不觉地靠在典子的膝盖上睡着了。

到底睡了多久我也不知道,但我在朦胧中听到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睁开眼睛。

“辰弥!”

在梦中听到的声音,此刻正在黑洞中回响着。

“辰弥,救命啊……”

一时之间我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可是后来发现不是梦,在黑暗的某一个角落真的有人在呼唤我。

我霍地坐起来。

“典子!典子!”

我轻轻地叫了典子两声,可是没人应我,后来我打开手电筒一看,根本没有典子的人影。我看了一眼手上的表,十点二十分,啊!骇人的黑夜已经过去了。

在那个时候,我又听到叫喊声。

“辰弥,辰弥,你在那里呀?快救我!啊!我……要被杀了呀!鸣……”

我总算清醒过来了,赶紧跳起来冲到洞外去。

那些留下来看守的人似乎已经走了,“鬼火潭”的对岸黑漆漆的一片,从那黑暗中隐约传来声声呼救。

那忽远忽近的叫声听得我全身汗毛直竖。

“辰弥……”

啊!那不正是姐姐的声音吗?

第七章、恶夜逃亡

恐怖的回声处

我有一点犹豫,倒不是我心生胆怯,而是因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久,我又听到那个声音。

“辰……弥!”

一听到那个悲哀的求救声,我马上就下定决心要救她,因为那是姐姐在向我求救,不管要冒多大的险,我都得去。

我把手电筒放到口袋中,走上栈道。其实这个栈道只要多走几,就不觉得那么危险了。

当我走到一半时,又听到姐姐的声音。这次比刚才更清楚,可是声音并不是固定在某一处,而是回响在整个洞窟中。

一定是有人在追赶姐姐……一想到这里,我的心中立刻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慌。我一方面害怕追赶姐姐的人,一方面担心姐姐的健康。

医生吩咐姐姐要尽可能安静休养,些微的亢奋、些微的运动量,都会对姐姐的心脏造成过度的负荷,说实在的,昨夜那场骚动就已经让我非常担心姐姐的身体了。

我一边聚精会神地穿越栈道,一边不顾危险地喊道:

“姐姐!你在哪里?”

这时,那阵诡异的声音再度传进我的耳朵里。

“辰……弥……”

“辰弥……”

“救我……”

“救我……”

姐姐呼唤声不绝于耳,那声音有如回声般不断在黑暗中扩大,听起来十分诡谲。

啊!姐姐……姐姐正和袭击她的那个人待在“回声处”中。

“姐姐!我现在要去救你了!你再振作一点,我马上就到!”

我终于走完惊险的栈道,一到达平稳的地方,我边叫边跑,心中不再感到害怕,同时拿出手电筒来挥舞,希望周先生或是吉藏能出现。

“啊!辰弥,快点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声音传到姐姐的耳朵里,刚刚那个没有终点也没有方向地声音,忽然清晰起来。我拚命地跑着,天啊!真是急死人了!

“回声处”有如羊肠般弯曲绵延,呼救声听起来明明就在附近,却怎么也到达不了。

姐姐和袭击者所发出的每一个声响,都造成极大的回音,那些声音始终在我身边围绕,使我神经紧绷,好像被压在夹板中,全身油脂都要被挤出来。

“姐姐!你没事吧?对方到底是谁?”

我边走边喊。

“啊!辰弥!你快来……我不知道他是谁。这里太黑了,而且他又不开口说话,所以我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不过……那个人想要杀我……啊!辰……辰弥。”

姐姐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最后的呼唤声好像被迫结束,四周又变得一片寂静。我不得不停下脚步,一股不祥的预感窜进我的脑门。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之后,传来一阵踢到土石的声音,好像有东西重重倒落在地上一般。接着有人脚涉水逃逸,那声音只微微激起了一点回音,然后愈来愈远,终于不剩一丝声响,四周又恢复一片死寂。

此刻的我像是头上被泼了一桶冷水般地惶恐,一步也无法移动。说起来实在很没出息,可是当时我真的被吓得牙齿不住地打颤,膝盖也抖个不停,当姐姐的安危在我脑中一闪而过之时,我马上鼓起勇气,急急忙忙往前跑。

最后,我在黑暗中发现姐姐卧倒在地上。

“姐姐。”

我急忙蹲下去抱起姐姐,这时我看到姐姐胸前插着一个奇怪的东西,不禁瞪大眼睛仔细瞧!啊!那是钟乳石!在那挂满钟乳石的洞穴中,姐姐被钟乳石的碎片刺中了。

“姐姐…”

我拚命地叫喊着。姐姐似乎还没有气绝,勉强睁开那双略显白浊的眼睛,看着我的脸,然后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微弱的呢喃。

“辰弥……”

“我在这里,姐姐你要振作!”

我紧紧抱住姐姐,她那苍白的脸孔上露出一抹非常虚弱的微笑。

“我不行了……不是因为这个伤,而是心脏……”

“姐姐痛苦地扭动身躯。

“不过,我好高兴……在临死之前还能见你一面,真是太好了……”

“姐姐!不要说什么死不死的!那个人是谁?到底是谁对你下手的?”

姐姐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微笑,像谜一般玄秘。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这里太暗了,我根本看不清他是谁。不过,我咬了他左手的小指,而且差一点就把他的小指咬断……辰弥,你刚才应该也有听到他的惨叫声吧。”

我惊讶地看着姐姐,她的唇角果然沾着鲜血,这么说,刚才那声尖叫不是姐姐喊的,是那个凶手。

这时姐姐再度痛苦地扭动身体,一边啜泣一边喘息。“辰弥,辰弥!”

“姐姐,你怎么了。”

“我就快要死了……在我死之前,请你不要离开,就这样抱着我,我好高兴能够死在你的怀中。”

我茫然地凝视姐姐的脸,一丝可怕的疑虑掠过我的脑海里。

“姐姐!”

姐姐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我的叫唤,仍然不断地语着:

“辰弥,我就快要死了,所以有一个秘密我必须说出来。你知道我多喜欢你吗?我喜欢你……喜欢到可以不惜牺牲性命,而且,我对你的感情并不是姐弟之情。事实上,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弟弟,可是你却只把我看做是你的亲生姐姐,真使我悲伤……”

姐姐果然知道我不是他的亲弟弟,而且还对我这个半途相认的弟弟萌生爱意,一股无法言喻的哀伤撞击着我的胸口。

“不过,这样就够了,能在这样死在你的怀中,我已经满足了……辰弥,在我死之前,你哪里都不能去喔……这样我死了以后,你才会常常想起我、怜惜我、爱护我……”

姐姐仍然絮絮叨叨地说着,中间有些接不上气的地方,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可是接上气之后,她又继续开始说。我呆呆地望着那比已经丧失视力的双眼……她的脸蛋就像纯洁的少女一样清纯无邪。

就这样,姐姐终于在我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伸手合上姐姐的眼睛让她瞑目,再轻轻把她平放在地上。这时,我发现她的手上拿着一个布包和水壶,我打开布包,发现里面是一个包着竹叶皮的饭团。我只觉鼻子一酸,泪水马上如潮水般涌出眼眶,原来姐姐是为了拿便当给我,才会遭遇这场横祸。

我抱着姐姐的身躯痛哭了好一阵子,才猛然想起现在不是落泪的时候,我应访赶快去把这件意外告诉警察。

我把姐姐费心制作的便当系在腰间,水壶挂在肩上,拿着手电筒站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

“你这个混蛋!”

黑暗中爆出一声充满憎恨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东西倏地往我头上何来。真是千钧一发!要是我稍下留神,那一击可能会正中我的脑袋,把我的脑袋打得像个被压扁的蕃茄一般稀烂。

“干什么!”

我本能地低下头,一边躲过那危险一击一边叫道。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我猛然将手电筒的光线照向那名袭击者。

就在那一瞬间,吓得我全身颤栗不已。

出现在手电筒光线中的,正是吉藏的脸。刚才那一次狙击失败,使他愤怒得咬牙切齿,有如毒蛇般凶狠的手指已再度握紧那粗棍。

看到他的眼神,我才知道典子的话既不虚假也不夸张。吉藏的眼神充满杀气,整个人已经失去理智,他是真的想杀我!

吉藏被手电筒正面照到,一时之间睁不开眼睛,但是他随即用一只手遮挡光线,另一只手正挥起粗棍。

“看棍!”

那仿佛是心底累积已久的怨恨在瞬间爆发出来一般狂暴,他的身体像野兽般跃起,胡乱地挥舞着粗棍。我拚命闪躲,他没有打中我,却狠狠地打中岩石。

“啊!”

大概是粗棍打到岩石的一刹那震得他两手发麻吧!吉藏痛苦地叫了一声,摇晃了两、三步,粗棍从他手中松脱,滚到几步远的地上。我低下身子,利用吉藏分神的瞬间全力撞向他。

“哇!”

吉藏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重击,抚着胸口跌坐在地上,趁着这个机会我一溜烟地逃开。

其实我已经吓和六神无主了,我拚命向前逃,逃到一半我才发现,天哪!我又往“鬼火潭”跑去了。正当我想往回跑时,又听到后面传来吉藏追上前来的啊哮声和跑步声。

已经不能回头了!

就这样,我再次被逼到“鬼火潭”去。

小指受伤的人

我的心中充满了绝望与焦躁。这里根本没有一个可容我藏身之处,而我却深陷其中无法脱离。

姐姐死了之后,田治见家就只剩下一个痴呆的小竹姑婆。究竟是谁趁我不在的时候杀了姐姐?此刻我又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

我知道杀死姐姐的凶嫌是一个左手小指几乎被咬断的人……我一定要把这个线索告诉警方才行。

哎…可是我现在却陷在这个洞窟中逃不出去!

在“鬼火潭”的对岸,吉藏正在升火,而一脸狰狞的周生也在旁。这次暴动的正副头目正以无比的毅力和怨恨盯住我。由吉藏刚刚气势汹汹的样子看来,想要让他们了解我不是真凶,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我唯一可以依赖的人是警察。已经出人命了,警察没有理由不出面,只要警察一出面,一定会要我当证人,这么一来,不管吉藏和周先生多么不愿意,也得把我交出去。我一直等待那个时机来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救星始终不来。

在吉藏燃起的火焰旁,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他们甚至还喝起酒来,可是仍然不见警察的踪影。

我在心中开始做最坏的打算。万一他们想要渡过“鬼火潭”找我,那么藏身在“狐穴”的我该怎么办?我的心中满是焦躁。

各位,他们知道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又没有说话的对象可解闷时,这段时间有多难熬吗?处在这种情况下仍能台然自得的人,那才真是精神不正常哩!

最让我感到焦虑的是想到刚死去的姐姐时,我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了,或许这是一连串杀人事件当中的一件。

从外公丑松开始的一连串杀人事件,凶手使用的凶器都是毒药,其中例外的只有小梅姑婆和浓茶尼姑妙莲。依据金田一耕助的说法,妙莲的情形纯属意外,对凶手来说,杀死妙莲恐怕是在他的计划之外,所以妙莲的尸体旁边才会没有留下奇怪的纸条。

但是姐姐为何也被列为狙击的对象呢?当时我心慌意乱,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身边是否留有纸条,假如留了纸条,上面会写什么名字呢?会是姐姐的朋友还是敌人?我想大概除了森美也子之外,也没有其他更适合的人选了。

姐姐虽然因为肾脏不好而和丈夫离婚,但是她不愿再嫁,所以并不算是寡妇,却在村子里以寡妇自居,美也子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寡妇,而且她和西屋及东屋的姐妹屡有冲突。这件事该怎么说呢?如果姐姐没死的话,说不定被杀的人会是美也子。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这个想法有疑点。

在这一连串的疯狂杀人行动中,田治见家实在牺牲太多的性命了。小梅姑婆被害,笔记纸条上巳露出端倪,可是哥哥和姐姐呢?为什么只有东屋的人遭殃?难道说,他们两人被害并非误打误撞,而是这个杀人计划中一开始就锁定要狙杀的对象。

这个庞大的杀人事件,乍看之下似乎要让人误以为是某个狂徒在疯狂地犯罪,其实,说不定真正的目的是要诛尽田治见家的成员!

想到这里,我实在太恐惧了,不由自主地打颤了好一阵子。

然而,只要了解到这个动机,凶手是谁就一目了然了。除了里村慎太郎之外,还有谁更像凶手?我突然想起浓茶尼姑被杀的那晚,我看到慎太郎那张恐怖的脸。

对了!是慎太郎,一切都是他干的!向警察密告我、在村会前把我的资料张贴出来,这些一定都是慎太郎的杰作。

慎太郎想杀尽田治见家的人,然后把罪行嫁祸给我,这样他就可以侵占田治见家的财产了。而且,这次的暴动恐怕也是慎太郎煽动的,他研究过就算我被逮捕,可能也会因罪证不中而被无罪释放,所以干脆煽动吉藏与周先生,叫他们来杀我。

不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我的推论都说得通。啊!此刻的我因为太过恐惧而在黑暗中不停地发抖。

不过,典子在这个事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呢?她应该也知道这个计划吧!还她故意装作不知道?

不!我怎么可以把天真稚气的典子想成是那种表里不一的人?而且,依慎太郎的个性来推断,他绝不可能把这种恐怖的计划告诉妹妹的。

这一整天我都躺在漆黑的洞窟深处,像条姐姐般辗转反侧。恐惧和悲伤的情绪轮番向我袭来,便我的身体忽热忽冷,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干脆趁着这个空档往洞窟深处探索以寻找宝藏,说不定可以暂时忘掉这件事。但是,我却没有一般人寻宝时那份快乐的心情。一方面是因为恐惧和悲伤的情绪充满我的脑袋,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怀疑自己的地图是否可信。

我看着地图,现在我身处的“狐穴”,和隔壁的第五个洞窟,到最深处几乎合而为一。至于另一边有个“龙颚”,“龙颚”的深处看来便是“宝山”,这些路线地图上只用毛笔画上简单的线条,如果要把当作这座复杂的迷宫的行路指南,大概没多大效用。

上次和金田一耕助一起探险过后,我已经知道“狐穴”的构造非常复杂。若真想在这个洞窟探险,只能依照金田一耕助曾经示范过的方法——拉绳索,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不过,就算有绳索一个人也办下来,除非有助手。于是我想到典子,可是她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等到典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清晨了。

“辰弥哥,原来你在这里。我在那边看不到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典子在狐穴里找到我,扑进我怀里,万分想念地说着。

“典子,你终于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辰弥哥,昨天真对不起,我一声不响就走了,因为我看你睡得好熟……”

“还好你回来了。看守的人已经走了吗?”

“还在啊!不过,昨天骚动得太厉害,他们都累得睡着了。辰弥哥,你肚子饿了吗?我昨天本来想回来的,可是因为外面发生了大事……”

“没关系,昨天姐姐拿了便当来给我。”

“啊!”

典子忽然推开我的身体,利用手电筒的光源观察我的脸。

“这么说,你昨天和春代姐见过面了?”

她的声音听来有些喘不过气。

“是的,而后她在我怀中断气了。”

这次典子发出惊恐的哀叫声,倒退两步,一脸恐惧地盯着我看。

“可是……可是,你……你不会做出那种事吧!”

“你在说什么呀?典子!”

我不禁怒从中来。

“我为什么要杀姐姐?我一直很喜欢姐姐,她那么疼我,我怎么会杀她?”

说着说着,我的眼眶忽然湿润起来,热泪就像瀑布一般,滚滚而下。

就算姐姐临终前没有对我说出心中的秘密,姐姐对我的关怀早就深深印在我心中。她自至终一直温柔地对待胆小的我,让我打从心底深处深受感动,而现在我却失去她了。啊!上天为什么如此苛待我?

“辰弥哥,原谅我,原谅我!”

典子又扑进我的怀中。

“都是我不好,竟然怀疑你,我应该要相信你的。”

典子稍稍迟疑了一下,继续说:

“可是……有人说他看到你杀春代姐……”

“是藏说的吧!他会这么说我一点都不讶异,因为他看到我抱着姐姐的尸体,再说他本来就很恨我,可是典子……”

我加重语气。

“警察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来救我呢?”

“当然不能来啊!辰弥哥,外面本来就骚动不安了,现又发生春代姐的事,无疑火上加油,村民愈来愈惊慌……他们说辰弥哥的事情要我们自己解决。从回声处到这里,村民们沿途筑起人墙,不让警察通过,如果警察强行通过,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警察看到这个状况也不敢插手。不过,辰弥哥……”

典子似乎想为我打气。

“这种状况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的,警察不可能放着这件事不管,所以请你再忍耐一会儿。辰弥哥,你一定要忍耐哟!”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只好忍耐了。可是,究竟是谁杀了姐姐?”

“这件事你就不必担心了,一切有我哥哥作主……”

“慎太郎。”

听到这个人,我的背脊猛然打了个寒颤。我再次盯着典子的脸,只见她一脸天真,似乎完全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是啊!我哥哥是军队出身,一定可以应付得来。”

仿佛喉头鲠了一节鱼刺般,我的声音干涩又结巴。

“对了,慎太郎还好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典子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我。

“怎么了?我哥哥很好,没有受什么伤啊!”

“是吗?那就好。”

我若无其事地说着,心中的思绪却很混乱。杀死姐姐的凶手到底是谁?难道我的推论错了吗。

姐姐说,她咬了凶手的小指,而且几乎将它咬断。我不知道姐姐到底把他伤到什么程度,不过被人几乎咬断手指的伤口总会疼吧!更何况那么明显的伤,应该无法逃过一般人的眼睛才过。

“典子,你有没有听说谁的手指受伤了?有没有看到谁的左手小指上包着绷带。”

“没有呀,怎么了?”

典子依然一脸天真无邪。

奇怪?姐姐不应该会说谎才对呀!难道是我的推论错了吗?这伯件事越来越悬疑了。

慎太郎和美也子

先前我的推论怎么说都说得通,应该错不了才对。正因为我原先太有自信,所以此时我的惊慌真的非同小可。

“典子,昨天晚上守灵时,麻吕尾寺的英泉也来了吗?”

“来了啊!怎么了。”

“那个人的小指有没有受伤。”

听到我这么问,典子马上斩钉截铁地否认。因为昨天晚上送斋饭的人正是典子,要是英泉有受伤,典子一定会发现的,所以典子很肯定地说,英泉不论右手或左手的任何一根手指都没有受伤。

我愈来愈迷惑了。除了慎太郎和英泉之外,还有谁和这个事件有关呢?

我在脑海中再次将整个事件的始末反复一次,却始终想不出半个有关的人物。难道是姐姐说错了吗。

“辰弥哥到底怎么了?小指受伤的人做了什么事吗?”

链接: https://pan.baidu.com/s/1ezfheo17QDZxPzoDlS39iQ 提取码: 44pd 《八墓村》是由南海出版公司出版的图书,作者是横沟正史(日)。八墓村位于深山之中的八墓村,400年前受到八名惨遭村民虐杀的武士诅咒,村子因此。

“不是的,我只是忘记着一件事。典子,这次你出去以后,能不能帮我注意看看有没有小指受伤的人?”

“好哇!如果我发现那样子的人,一定马上来通知你。”

“谢谢。还有,下次你来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带线来?最好是放风筝用的线,要是没有,普通的木棉线也可以。线愈长愈好,最好是一整卷的,我大概要五、六卷……”

“辰弥哥,你要线做什么?”

我本想隐瞒这件事,不过反正迟早要告诉她不如先说明吧!

“我一直待在这里实在很无聊,想趁着这个机会在洞窟里探险,为了避免在洞窟中迷路,要用绳线来路,线愈长愈好。”

一听到我的话,典子的瞳孔中立即闪着奇妙的光辉。

“辰弥哥!”

她轻声说道:

“你要去寻宝吗?”

一下子就被典子猜中心事,我的脸孔蓦地红了起来。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清了清喉咙说道:

“典子,原来你也知道这件事情。”

“当然知道啊!这是古早以前就流传下来的传说,而且……”

典子的声音突然变小。

“我还知道也有别人也在寻宝哩!”

“是谁。”

“是我哥哥!”

“慎……慎太郎!”

我紧张得有点接不上气来。然后,我凝视着典子的脸。

“是啊!哥哥大概是怕不好意思,所以一直没有说出来,可是我很清楚,他每天晚上悄悄扛着铁揪和铁钟出门,一定是去寻宝。”

我又想起妙莲尼姑被杀的当晚慎太郎那身怪异的打扮。这么说来,慎太郎和我一样想去寻宝吗?

“因为我觉得哥哥很可怜,所以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哥哥好可怜喔!他失去了地位、失去了身分、失去了未来的希望……不,不只这样,他还失去了爱情。”

“爱情……”

“是啊!哥哥到现在都还爱着美也子,但是他的个性太傲,以他目前的状况,决不可能向美也子求婚。美也子是个有钱人,有好多钻石,哥哥却刚好相反,他只是寒酸的穷游民,打死他他也说不出求婚的话,所以他才会想要去寻宝……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不知找不找得到的宝藏上。嗯,只要想到一这点,我就觉得他好可怜,好可怜……”

我的脑海中又涌起一丝疑惑。

这么说来,慎太郎更没有理由不觊觎本家的财产。与其将心力放在不一定找得到的宝藏,不如锁定身边唾手可得的财产,他不可能不懂得哪一种作法比较实际。这样看来,凶手果然是慎太郎了!至于小指受伤那件事,大概是姐姐临死前的幻觉吧!

“这么说,慎太郎有把握找得到罗,只要他变成有钱人,再向美也子求婚,美也子一定会答应……”

“当然”典子马上抢答。

“不,就算哥哥不变成有钱人,只要他肯向美也子求婚,美也子也一定会欣然同意。辰弥哥,那么美丽、那么聪明,又那么富有的美也子,为什么要隐居在这么偏僻的乡下?你难道不明白吗?美也子是在等啊!她每天都在殷切地盼望哥哥向她求婚。想到这里,我觉得美也子也好可怜,哥哥要是能抛弃无谓的固执,早日和美也子结婚就好了。虽然我是不太喜欢美也子……”

一会儿,典子说她要回去准备葬礼的事宜,便避开看守者的视线,悄悄溜回去了。这时一种无以言喻的寂寞和空虚感向我袭卷而来。

典子的话对我而言真是一大打击,不管是前天夜里我在“天狗鼻”偷听到的话,还是刚才典子所说的话,都让我对美也子这个女人的复杂性格以及微妙心理感惊讶不巳。更重要的是,一股失落的愁绪涌上我的心头。难道我爱上美也子了吗?

隔天,典子又避开看守者的监视跑来找我。这次,她告诉我以下的事情。

村民的情绪依旧十分激昂,完全不接受警方的劝说,但事情也没那么糟糕,因为有人传说麻吕尾寺的长英住持或许会出面。

麻吕尾寺的长英住持因为年事巳高,终年卧病在床,寺内的工作全部交给弟子英泉打理。只要能够说服这位高僧,也就可以获得村民的认同了。因此,金田一耕助现在正前往麻吕尾寺请求长英住持。

一听到麻吕尾寺的长英住持,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被杀害的梅莘尼姑曾经对我说过:“关于你的身世,只有我和麻吕尾寺的住持知道。”梅莘尼姑死后,我一直想要去一趟麻吕尾寺,可是一连串的凶杀事件接二连三地发生,风波也越演越烈……

“典子,要是这个消息是真的,那就太好了,我已经不想再待在这个阴暗的地方了。”

“嗯,所以请你再忍耐一阵子。”

“对了典子,另外一件事情怎么样了?”

“啊,你是说线?我已经带来了。”

“不,线当然很重要,但我是想问你有没有看到小指受伤的人?”

“喔!那件事啊!”

她偷偷瞄了我一眼,不自然地干咳起来。

“我很留心在看,可是就是没有发现有人手指头受伤。”

典子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些畏怯,不敢正视我的脸。

“典子,这是真的吗?你是不是为了包庇谁而骗我?”

“哎呀!怎么会嘛!我怎么可能骗辰弥哥……对了既然我好不容易把线带来,我们一直去探险吧!我今天不必急着回去,寻宝的感觉一定很有趣吧?走,我们现在就去。”

典子忽然就得很开朗,站起身来。我想,典子一定知道小指受伤的人是谁,她肯定是在包庇那个人。可是,那个人会是谁呢?

黑暗中的激情

这个漫长的故事终于要接近尾声了。在进入结局之前,会有多么恐怖的命运在等着我呢?请听我娓娓道来。

当天,在典子的恿动下,我们开始在洞窟内探险。照着上回金田一耕助教我的方法,我把线的一端绑在出发点的钟乳石上,然后牵着线和典子一同往洞窟深处前进。

就像我先前提到过的,在“鬼火潭”的深处共有五个洞窟。其中三个上次金田一耕助已经走到尽头,而第四个洞窟“狐穴”和第五个洞窟,都还没有人走过。从我的地图上看来,这两个洞窟的尽头合而为一,既然结果都一样,我便大胆地选了第四个洞窟往里面走。

我们很快就遇到支洞。这些支洞上次金田一耕助已经探查过了,所以我们不需要再勘查第二次。当时我曾数过支洞的数目,我记得金田一耕助是在第十三个支洞发现久野表叔的尸体,所以在走到第十三个支洞之前。我们都不必再查看每个支洞。

不久,我们来到第十三个支洞口。

“没错,就是这个洞口,久野表叔的尸体就是倒在这里。你看,这个钟乳石有损伤,这是金田一耕助为了日后留下证据才刻上记号的。”

“怎么说,从那次之后你都没有再来过了。”

“是啊。”

“我们再往前走吧!好有趣,我也想见识看看这些线究竟有什么功用。”

“典子,你不害怕吗?”

“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和辰弥哥在一起。”

不一会儿,我们走到第十四个支洞,我把一路牵着的线连同线卷一起绑在入口的钟乳石上,又将另一卷线的线端也绑在同一个钟乳石上,然后牵着那条线走进支洞。

这个支洞相当深,而且在这个支洞的深处又有一个小支洞。于是我又把第二卷线绑在那个入口的钟乳石上,再把第三卷线的线头绑在同一个钟乳石上,然后牵着那条线往这个小支洞里面走去。

不过,这个小支洞马上就到了尽头,我一边卷线一边回到刚刚的入口,然后将第三卷线收进口袋中,再牵着第二卷线往更深处走去。

这个支洞也是马上就到尽头了,于是我又一边收线一边往回走,不一会儿我便折回第一卷线的地方。

“哇。真神奇!”

典子显得相当高兴。

“我们好像在玩捉迷藏游戏一样!不过,跟着线走,我们绝对不会迷路的。”

“是啊!就像刚才碰到的那种死胡同洞窟,本来是不需要线的,可是洞窟交织复杂,外观又差不多,等你想要走原来的洞窟时,可能已经搞不清楚方向,误以为别条路就是来时的路,就这么一直往深处走去,就永远也走不出来,但是有了这些线,就不怕会迷路了。”

我把上次金田一耕助进入支洞又出来时的说的话告诉典子。

“哇!真可怕!这么说,线可不要断掉才好。”

“是啊!所以不能太用力拉线喔!”

我们又继续往里面走。典子觉得很好玩,不论我怎么劝她说我们该回去了,她还是一直说要再走一段、再走一段。而后我们又碰到好几个支洞,不用说,我们当然也都一一仔细搜寻。那些支洞当中有的十分复杂,甚至要用到第三、第四第五卷线,有时候走进小支洞中,走着走着又会回到主洞窟。

“好好玩喔!要是没有线的话,我们根本不知道这是刚才走过的洞窟。”典子对洞窟愈来愈有兴趣。

然而就在这时候,我们碰到一个很大的支洞。这个支洞并没有很多的小支洞,可是我们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于是我开始不安起来。

“典子,不能再走下去了,这个洞窟没有尽头,我们该往往回走。”

“再走一段看看嘛!如果还是没有尽头,到时候我们再往回走。”

正当我们又往前走不了多久时,忽然都停下脚走。

我们两人慌慌张张地把手电筒关掉,在黑暗中屏息站住不动,因为我们听到前方传来疑似有人说话的声音。

“辰弥哥!”

过了一会儿,典子压低嗓门呼唤我。

“辰弥哥,你留在这里,我去前面看看。”

“典子,你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

我在黑暗中听见典子离开的声音。很快的,她又摇晃着手电筒回来了。

我打开手电筒,典子眼神明亮地跳到我身边。

“辰弥哥,我已经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了!好有趣哟!我们现在就在‘鬼火潭’的旁边。”

“鬼火潭。”

我不禁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是啊,辰弥哥,你刚刚不是说第四个洞窟和第五个洞窟在深处会合而为一吗?我们不知不觉中走进第五个洞窟,所以又回到‘鬼火潭’了。”

一时之间,我觉得自己好像被狐仙迷惑一般整个人晕头转向。但是想想,这个结果对今后的探险有很大帮助,因为宝山虽然在第四和第五个洞窟交会点的深处,可是光是这么走,根本不知道究竟哪里才是交会处。这一点我们现在才偶然发现到。

“系上第一个线卷的地方,就是两个洞窟的交会点。我们是从那里往左边走到这个地方,明天我们就往右边走看看。这个线卷就绑在这里吧!这条路看来比较近,明天我们就沿着这条线走回去。”

典子把第二卷线绑在地上的钟乳石上,不久便避开看守者的监视,离开“鬼火潭”。而我当晚便在第五个洞窟过夜。

典子第三度跑来找我时,已经是隔日的午后了。

“辰弥哥,对不起,我不迟了。你肚子饿了吧?我本来想早点来的,可是看守的人看得好紧。”

典子一边解开包便当的布巾一边说。

“对了,我还有个好消息,说不定你今天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为什么。”

我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听说麻吕尾寺的住持愿意挺身而出了。那位住持因病在寺内休养,完全不知道这次的事件。昨天金田一先生前往他那儿,告诉他这件事情,他大概是太震惊吧,今天一大早就坐关轿子到你家去了。”

“什么?长英住持到我家去了?”

“是啊!他召集了前几任村长,现在正恳切地规劝他们呢!就算他们不肯听警察的话,可是总不能也违抗住持吧!更何况住持还是抱病专程出面,所以,我想现在一定有人要来接你了。”

从这个洞窟中脱身,对我而言还有一个更大的意义,那就是我出去的那一天,即代表是这个可憎的八墓村杀人事件真相大白的时候,因为我一定能够找出那个凶手。

“典子,典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不会让我空欢喜一场吧?”

“当然是真的,辰弥哥,你只要再忍耐一下就好了。”

“典子!”

我兴奋得抱紧典子。

“谢谢你,谢谢你,这全都是托你的福。如果不是你每天跑来看我,如果你没有每天告诉我外面的情报,我一定会在黑暗中因为恐怖、不安而发疯。不,说不定我会在发疯之前逃出这里,然后被吉藏他们杀死,因为他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谢谢你,谢谢你,典子!”

“辰弥哥,我好高兴…”

典子依偶在我的怀中,身体像只小鸟般微微颤抖典子那柔软的手腕,不知什么时候巳轻轻环住我的颈项,两人的唇于是重叠在一起……

此后的事情我记不太得了,我只知道激情的狂澜排山倒海向我们涌来,黑暗夺走了我们的羞耻心。我们流汗、喘息、扭动身躯,在急促的呼吸中紧紧交缠不分,一直到桃色的迷蒙烟雾笼罩着我们的身体。

“辰弥哥。”

过了一阵子后,典子从我怀中离开,撩起散落下来的头发,抬起头来出神地望着我。在手电筒的光线中,她面带羞怯,脸颊红晕,看来十分可爱。

“什么事,典子。”

我的神志还沉迷在梦中,然而典子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了。

“有关小指受伤的人那件事,那是什么意思?左手小指受伤的人到底怎么了?”

“典子!”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你找到了吗?找到那个人了吗?到底是谁?那家伙到底是谁?”

“没有,我还不太确定……不过,辰弥哥,小指受伤的人到底怎么了?”

我犹豫了一会想道:如果我不说,典子一定也不肯老实告诉我,于是我下定决心坦白说出真相。

“左手小指被咬伤的那家伙,应该就是这次事件的凶手,最起码他是杀死我姐姐的凶手。所以,典子,告诉我吧…那个人到底是谁?”

一股强烈的胆怯和无法形容的恐惧,让典子的脸孔扭曲变形,她似乎想叫喊似地张开嘴,但声音却如同冻结般出不了口。不久,典子的脸色灰败如土,嘴唇干燥,瞳孔也失去了光亮。

“典子!”

我惊讶地将双手搭在典子的肩上。

“你怎么了?振作一点!”

顺着我摇撼着典子肩膀的力道,她的头也跟着晃了两、三次。接着,她忽然把脸埋在我胸前,哇一声大哭起来。

“典子,你怎么了?你知道他是谁吧!你知道是谁杀死我姐姐了……那家伙到底是谁?”

典子在我胸前激动地摇头。

“辰弥哥,不要问我,不要问我!我好害怕,我不敢说!辰弥哥,不要再问我了……”

我的心中顿时萌生一股疑惑。

“典子,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说?那个人该不会是慎太郎吧……”

“你说什么。”

典子叫了起来,从我怀中弹开。

一瞬间……

“啊!原来你在这里。”

破锣似的嗓音传进我耳中。

我全身僵直,回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只见吉藏站在那儿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抬着棍子,从洞窟入口处一步一步逼近。

火把的油烟熏着洞窟的壁顶,火把上松树皮劈劈地剥落,火花四散迸裂。吉藏盛气凌人地慢慢走近,他那凄厉的凶相,竟比地狱的鬼卒还要恐怖。

令人麻痹的恐怖感使我全身僵直,我就像个傻瓜一样一直站在原地。

第八章、洗雪冤情

陷入绝境

“辰弥哥,快逃!”

典子突然跳起来大叫一声,她的声音唤醒了尚在失神状态的我。我吓了一跳,一溜烟往洞窟深处跑。

“辰弥哥,这个给你!”

典子追了上来,把一件东西塞到我手中我看,是手电筒。

“谢谢你,典子!”

我们没命地跑一会儿,途中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典子,你回去吧!吉藏该不会连你也杀的!”

“不行,辰弥哥!”

典子喘着气回答。

“你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吗?吉藏想要杀掉你,当然也不会放过我,因为我太了解内情了。”

“典子,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害你置身在这么危险的处境中。”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还是快逃吧!啊!他追上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唯一比吉藏有利的一点就是,我们曾经走过这段路一次。凭着这一点,我们脚步稳健、满怀自信地跑着,而吉藏则是屡屡摔跤,脚步踉跄,因此,吉藏和我们的距离愈拉愈大。

而另一方面对我们不利的一点是,我们不能关掉手电筒。要是关掉手电筒的话,路都看不清楚,根本无法跑。可是不关掉手电筒,那个光源使成了吉藏追踪的目标。

随着距离愈拉愈大,吉藏开始在后头破口大骂。那句句声声的叫嚣声像支皮鞭苔我们,让我们心生畏惧,除了死命奔跑之外,我们别无他法。

循着昨天拉的线,我们一个劲儿地跑着,不一会儿就来到绑着第一卷线的地方。

“得救了,辰弥哥!”

典子一边喊着,一边把线卷从钟乳石上拆下来。

“我们一边卷线一边逃,吉藏就认不出路了。这个洞窟那么复杂,他一定会走岔路的,到时候我们再从‘鬼火潭’逃走。”

我也同意这个办法,心情才能稍微平静下来,可是现在就安心未免还嫌太早。

大约又走了五十公尺,忽然一道灯光迎面照来,使我无法张开眼睛,我“啊!”一声的停下脚步。

“啊哈哈…原来你在这里,我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就在这里等,果然就是你!跟你在一起的是谁?”

那道光线从我身上移开,转而照向典子。

“哎呀!这不是里村家的典子吗?这么说来,你们在这里幽会罗!啊哈哈——正好被我逮着上眼,年轻人!”

光线又移回到我身上。

“你一个人很寂寞是不是?还要找个人陪你一起去地府。”

说话的是西屋的工头周先生。

周先生在他那头白发上缠上头巾一手拿着十字镉一手提着灯笼,眼中闪着想将我吞噬下去的杀气。我幻想着那把十字镉砍到我脑门的情景,全身不由得一阵麻木。

周先生向我走近一步,但是我却无法动弹。周先生又向我再走近一步,我还是无法动弹。

然而就在那个时候,典子忽然大叫一声,机敏地挥舞着右手,瞬间,一把细碎的东西撒在周先生的脸上,然后向四周飞散开来。周先生大叫一声,手上的十字镉掉在地上,他伸出一只手按着脸。

“辰弥哥,趁现在快逃!”

典子抓住我的手腕,这时我才回过神来。我们手牵着手,再度往洞窟深处跑去。

事后典子才告诉我她把什么东西撒向周先生的眼睛。

“因为我必须偷偷跑来找你,我怕会被人抓住,所以每次都会准备两、三个里面装了灰尘的蛋壳。不过,对付那种可恶的家伙,光是灰尘还不够,我应该再装些辣椒粉的。”

暂且不谈这个。我们虽然又回到第四个洞窟和第五个洞窟的交会处,但却无法进入第五个洞窟,因为吉藏会由那里跑出来。

“没办法了,辰弥哥,我们从这条路逃出去吧!”

“可是我们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我们连一次也没进去过呢!”

“可是辰弥哥,进去里面找路,总比继续待在这里,然后眼睁睁地被他们杀掉好吧!啊!他们来了。”

在第五个洞窟中,一明一灭的火焰正慢慢朝我们靠近。同时,第四个洞窟中也传来周先生充满愤怒的啊哮声。

“啊!一片漆黑。”

横在我们前力的是无穷无尽、充满未知的黑暗。这个黑暗中会有什么?蛇群或鬼魅吗?不,纵有蛇群或鬼魅,我们也没有时间害怕了。身后现实世界的危险正追赶着我们,将我们逼往绝望的幽暗深处。

在这个洞窟中也有无数的旁支别道,但是对于正被两个杀人魔追赶的我们而言,根本没有时间去拉线,也没有闲工夫去做记号。我们由错综交织的迷宫逃到另一个迷宫,满怀着绝望的恐怖感逃亡。

天啊!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就算能够逃出吉藏和周先生的魔掌,也末必能够平安逃出这个洞窟呀!

“啊,辰弥哥,那是什么声音?”

突然间,典子停下脚步抓住我的手。

“什么?”

“你听,那是不是风的声音了。”

的确,远方好像有微风低吟的声音,虽然那个声音马上就平息了,但是典子的瞳孔中却闪着光辉。

“那是风的声音!出口就在附近,这里一定有路通往外面的出口!辰弥哥,我们快去!”

而后我们又听到好几次风声,可是我们非但找不到出口,而且过不了多久,惊恐的逃亡之旅就不得不必须暂停了。

典子和我几乎同时啊的叫了一声,然后站住不动。我们绝望地看着挡在跟前的那道冰冷的墙壁!我们终于被逼到死胡同了!

“辰弥哥,关灯!”

我急忙关掉手电筒然而为时巳晚,周先生已经提着灯笼在远处捕捉到我们的踪影。

在周先生身旁的是吉藏,他们也知道已经把我们逼到绝路,立即站在原地不动,然后,他们用灯笼的火光照着我们。

“啊哈哈哈!”周先生和吉藏相视而笑,那笑容直恐怖到极点,就像在我身上刺一刀一路滴血般,使我又痛苦又绝望。

敌我的距离大约只有十几公尺,周先生和吉藏缓缓地踏出一步。周先生的手上拿着十字镉,吉藏的手上握着棍子……

典子和我紧紧握着手,背靠在墙壁,身体一动也不动,互相保护对方,这时,谁也不愿开口。恐惧感占满我的脑海,让我神智不清,我觉得自己好像喝醉酒一般轻松,甚至还觉得这样的场囤我已经司见惯了。

周先生和吉藏又往前迈了一步。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们活着的样子。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记得刚才偶然传入耳中那阵像风一样的怪声,忽然在我们周围轰然响起,随后我便被推倒在地上。那个声音回响了两、三次,四周的墙壁剧烈动摇,接着好像有什么坚固的东西从头上七零八落地崩塌,而后我便失去知觉,魂魄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黄金雨

我们不知道究竟昏迷了多久,后来回想起来,应该不会太久。

等我回复意识时,只见四周一片漆黑,偶尔还是会听到风声,可是那声音相当微弱。洞窟中一片死寂,我在寂静中竖起耳朵倾听,周先生和吉藏不知道怎么了?不,更重要的是典子,她怎么了?

“典子!典子!”

我一边低声呼唤”边摸索四周的地面。然后,我的手立即碰触到一个柔软的身体,我急忙抱起那个身体。

“典子。典子!”

我一边摇着她的身体,一边又唤了她两、三次。接着,我听到一个有如哭泣时吸气的声音。

“辰弥哥?”

典子缓缓坐起身子。

“刚刚是怎么一回事?周先生和吉藏呢?”

“我也不知道呀!典子,你知道手电筒在哪里吗?”

“手电筒?啊!我这里有手电简。”

典子刚才是握着手电筒失去知觉的,借着那支手电筒的光线,我先照了照身边,马上就找到我的手电筒。正当我蹲下要捡手电筒时,身体却像石像一样凝住不动。

啊!在这个故事中我曾经好几次经历到相当大的惊讶,却都不像这次这般令我感动。我看见手电筒的旁边散落着两、三枚眼熟的大块金币。

“辰弥哥,怎么了?”

听到典子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颤抖着手拾起一枚金币,默默递到典子面前。我想开口说话,舌根却僵硬得出不了声。

典子看到金币,眼睛也睁得老大,她急忙蹲下身,捡起两枚金币,接着我们又拿着手电筒搜寻了一下四周,又拾得六枚金币。这么一来,我们手上总共就有九枚了。

典子和我面面相觑……

“辰弥哥,好奇怪喔!金币怎么会散落在这里?”

我们马上就得到答案。这个时候,那阵风再度刮起,洞窟又开始剧烈地摇动,我和典子不觉紧紧抱在一起。

只一会儿一枚枚的金币从洞窟顶上掉下来,打在我们的肩上。我们兴奋地相拥着,同时本能地往上看,刹时,典子发狂似地大喊:

“啊!辰弥哥,就是那里!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这个钟乳洞的顶端相当高,大概有九公尺多。沿着墙壁有无数的钟乳石柱,像蛇一般缠绕而立。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些钟乳石拄全都在洞顶下方约一-八公尺左右的地方断掉。也就是说,现在挡在我们前面的墙壁和洞顶之间,约有一-八公尺左右的空隙,而且我们还看到几枚金币似乎随时都会沿着壁端滑落下来。接着,那几枚金币果然就在我们跟前刷啦刷啦地掉下来。我们不禁再度面面相觑。

“辰弥哥,这里就是‘宝山’吧!”

我默默地点点头。

极度的兴奋逐渐褪去,我们两人都回复了冷静。我只觉得很疑惑,金币怎么会藏在这种悬空的位置呢?

当尼子的大将战败逃亡,将金币藏起来的那个时代,这个洞顶还没有这么高,大约在现在的洞顶下方一点八公尺左右,也就是墙壁的上面可能就是当时的地面吧!而那个地面经过长年累月的变动,侵蚀日深,现在才会变成一个洞项这么高的洞窟。不知道当年仓促逃亡的流亡武十们在藏匿宝藏时,知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地质。

由于岩层中有一部分较坚硬的岩石并没有被侵蚀,所以一直到今天宝物才会留在架空的岩棚上。也因此,宝物才能逃过无数探险家的眼睛,没被挖掘出来。

现实真是何等讽刺的命运啊!在这数百年的漫长岁月中,有许多冒险家为了寻找黄金而赌上生命,然而巧妙地隐藏在暗处的黄金,竟会自动掉落在偶然迷路的我们头上,这难道不是命运捉弄人吗?

不,不,命运捉弄人还不只到此结束,命运让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黄金,可是我们想要抱着黄金回家的路却被阻断了。

当我们从短暂的黄金梦中醒过来后,马上又想到了周先生和吉藏。

我们利用手电筒的灯光探照一下四周,然后,我们发现了一件令人毛发倒竖的恐怖事实。啊!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刚刚走过的通道,全都被岩石土块密密实实地堵住了。

刚刚发生过山崩!崩塌的土石埋住了周先生和吉藏,也同时把我们关在这个洞窟中了。

“典子。”

“辰弥哥!”

我们发疯似地跑到崩落的土石旁拼命用两手挖土。但是过不了多久,我们马上觉悟到这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举动,于是又停住手。

“典子!”

“辰弥哥!”

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

“典子,不行了,我们出不去,我们就要在这里饿死了!”

接着,我边抽搐边笑了起来。

“老天爷给了我们黄金,却断了我们的归路。我们就会像迈得斯王一样,抱着黄金饿死了!”

我又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觉得命运可悲,眼泪无法制止地落了下来。想不到这时典子竟然比我还要冷静。

“辰弥哥,振作一点,我们不会死的。我们一定会得救,现在一定有人来救我们了。”

“谁?谁会来救我们?根本没有人知道我们被困在这里!”

“不,不会这样的。”

典子断然说道:

“全村的人都知道你在‘鬼火潭’这边,而且他们也看到周先生和吉藏越过‘鬼火谭’这个禁地来到这里,只要麻尾寺的住持说服了村民,他们一定会来救你的。周先生和吉藏一定是心有不服,所以才想比村民早一步来杀掉辰弥哥。”

事后我才知道,事实果然就像典子所说的,周先生和吉藏不满村民态度软化,于是越过‘鬼火潭’继续追杀我,然后就发生了那个死亡惨剧。

姑且不提这个。典子又继续说:

“所以,现在一定有人正要来接我们回去,不,或许已经来接我们了。就算村民不敢渡过‘鬼火潭’,警方也一定会过来的。

啊!对了!那个叫金田一耕助的人一定会来!要是他发现第四个洞窟和第五个洞窟拉着的线,一定就会晓得那样代表什么意义!只要他循着线走,就可以顺利找到那两个洞窟的交会点,交会点距离这里不太远,而且那个金田一耕助又知道用线的方法,他一定会一个不漏地搜查每个洞窟。

我们只要沉住气,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每个声音,我猜他们一定会一边叫辰弥哥的名字,一边找过来。等我们一听到他们的声音就马上回应,这样他们就知道我们身在何处了。”

这时典子忽然站起身来捡始落下来的金币,然后在洞窟的角落掘一个洞,将金币全数埋进去。

我惊讶地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只见她嫣然一笑说:“这些金币是你发现的,当然就是你的东西。等搭救的人来了,我们要是意识清晰还好,万一丧失意识昏迷了,那些人就会发现这些金币,所以我把它们藏起来,万一得救了,我们改天再来拿走。那个墙壁上一定还有很多很多的金币。”

啊!女人真是一种奇妙的动物!在根本还不知道会不会获救之时,她已经开始在计划未来了。但是典子这次慎重的行为,日后果然对我有极大的帮助。典子所说的话一一中的,我们真的就如她所说的被救了出来,这其间我们整整等了三天。

当典子埋好黄金之后,便来到我的身边,一副大惑不解地望着我的脸。

“金币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这次事件的凶手了。关于这点,我有事想问你。”

典子的语气一本正经,眼神锐利地看着我。

“辰弥哥,你刚才说了好多奇怪的话,你问我小指被咬断的人是不是我哥哥,这么说,难道你怀疑我哥哥吗?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我哥哥有什么理由要这么疯狂地杀人呢?我哥哥怎么会去杀害毫无关系的人呢?”

典子说这些语时神态和往常不同,充满了自信与气魄。典子虽然爱我,也一样爱自己的哥哥,所以如果有人诬赖他哥哥,就算那个人是我,她也决不容许。

被典子的气魄吓到了,我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但是在典子咄咄逼问之下,我不回答也不行,于是说出自己的推断。

我说,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真实目的,会不会是为了诛尽田治见家全家的人?

我一说完,典子的身体忽然开始发抖,面色铁青,然后,她的眼神凝视着远方,陷入长长的思考之中,好一会儿才转身面向我。然而,此时她的眼中充满泪水。

典子温柔地拉起我的手,一边颤抖着嘴唇,一边开始低语:

“我懂了。事情一定就像你所推测的那样,而且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动机可以解释这个怪异的杀人事件。但是,辰弥哥,凶手并不是我哥哥,如果你更了解我哥哥的为人的话,一定不会这样杯疑他了。我哥哥是一个很正直、很自命清高的人,就算要饿死,他也绝对不会觊觎别人家的财产。再说,小指被咬断的人也不是我哥哥。”

“那么是谁?是谁的指头被咬断了。”

“是森美也子!”

顿时我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一件沉重的钝器重重敲了一下,我大受打击,全身麻痹,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森——美也子?”

我喘着气,呼吸几乎要停止。

“她本来想要偷偷治疗那个被咬伤的伤口,结果没治好,因为那个伤口遭到细菌感染,她全身发紫肿了起来,突然陷入危急之中,所以新居医师赶忙跑去看她,才发现她的手指受了重伤。这是今天早上才发生的事,不过,当然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个伤口有什么秘密。”

“美也子……她……可是,怎么会是她?”

“大概就像你所推测的,她希望我哥哥能继承田治见家的产业吧!她认为哥哥要是能继承田治见家庞大的财产,就会有自信,也会向她求婚了。美也子好可伯,也好可怜!”

典子把脸埋在我的胸前,眼泪黯然而下。

案情剖析之一

这个故事说到这里等于是讲完了,因为我们发现了宝物,也找出了凶手。可是有关许多捆节仍有部份疑点还没解开,各位读者心中想必多少有些疑问,所以我便在这里一边回想那些事情一边为各位述说。

我们逃出洞窟的始末,正好前面所说,依照典子预料的情节获救,而且比她原先预料的还要快,这都得感谢吉藏的那支火把。由于吉藏的那支火把曾经冒出猛烈的油烟,油烟的味道残留在洞窟中,自然而然成了搜索队的最佳指标。

由于长英住持出面,终于平抚了村民的情绪,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官及另外两、三名警察便组成一队人马到‘鬼火潭’找我。他们在‘鬼火潭’的对岸呼喊我的名字,但是都没有听到回应,觉得颇不安心,便渡过‘鬼火潭’来找。

然后,他们在第四和第五洞窟发现一条线,金田一耕助马上知道我做了些什么事,到此一切还算顺利。

但是当他们在第五洞窟发现未曾食用过的便当和水壶被践踏得乱七八糟,又闻到洞窟中还有强烈的油烟味时,金田一耕助觉得不对劲了。因为我不可能带火把,而且同情我而带便当给我的那个人(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可是查看周遭的情形便猜测到有个同情者来找过我,也不可能点着火把来找我。

他们一行人开始紧张起来,于是决定先沿着线往洞里走。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交会处,线在那个地方便中断了,可是他们仍如前面所说的,循着油烟的味道找路。谨慎的金田一耕助为了以防万一,还不忘拉着线往前走。就这样,他们终于来到山崩的地方。

幸运的是,山崩的范围不算太大,他们的叫声和声音还能传到我们耳朵里,我们一听到他们的声音,立刻拼命地敲打墙壁和地面,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当他们知道山崩处还有人存活后,便紧急组织一个救援队。这是一个困难又危险的救援工作。洞窟既深且窄,而且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再崩塌。然而,他们仍旧从附近的N市紧急召集了许多干粗活的工人,漏夜进行抢救的工作。

典子和我在山崩的另一头,一方面由衷感谢每个为我们出力的人,一方面又为抢救进度迟迟未有进展而焦急不巳,内心忧虑得直发抖。那种希望与不安交杂的情绪,简直无法以文字来形容,就这样,我们在极度紧张之中度过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的早上,我们在山崩的墙壁边等了又等,期盼墙壁能凿开一个空隙,然后有人会从那里跳进来。说起来真没用,就在有人跳进来时,我的意识也险些昏迷了。然后,麻吕尾寺的英泉含着泪不知所措的样子,也映入我疲惫巳极的眼帘中。最后,有一个似曾相识、但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他是谁的面孔来到我的身边。

“寺田,振作一点。是我,你忘记我了吗?我是神户的诹访律师,看来你吃了不少苦呢!”

说着说着,他眼泪扑窍籁地掉下来。我一边纳闷着这个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一边开始恍惚起来,终于陷入昏迷之中。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因发高烧而神智恍惚,一直徘徊在梦境和现实之间。极度的恐怖和亢旧,以及洞窟不理想的空气,让我真的生病了。后来听典子说,为了我的病情,新居医师好几度皱着眉头担心不巳呢!

至于典子,她的情况就比我好多了。她整整睡了三天,而后就一直陪伴着我。

就这么过了一星期,我度过了危险期。一旦脱离危险期,我马上想到美也子的事。但是,我没有勇气开口问有关她的事,而四周的人好像也想避开这个话题,没有任何人提起她的名字。

事后我回想起来,震撼八墓村的那个事件好像在那一周之内就完全解决了。不,应该说,在我从洞窟中被救出来的那时,事情就告完结了。

度过危险期之后,我很快便全愈了。过不了多久,我的身体便回复到以前的状况。

而后有一天,金田一耕助来找我。

“你已经完全康复了嘛!很好、很好!对了,今天有人托我带口信给你。”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令人难以捉摸。

“啊。”

“是麻吕尾寺的住持,他说等你身体好一点以后想和你见一面,有些事想告诉你,所以请你到寺里去一趟。这次事件他也帮了你很大的忙,去跟他打个招呼吧。”

“啊……我先前就一直想去拜访他,既然他来邀我,那我现在就去。”

“我看这样,我和你一起去,因为我现在也要回西屋那边。”

金田一耕助会提议要和我同行,大概是怕我和村里的人,见了面,彼此都觉得尴尬吧!我十分感谢他的好意,便决定和他同行。

“你还要回西屋吗?”

“嗯,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也该退出了。”

“警官呢?”

“他刚刚回去冈山,再过两、三天应该还会再回来。对了,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顺便趁此机会向各位道别。”

因为最近我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所以立刻就答应了,然后我们没有特别再聊什么话题。

“我就陪你到这里,代我向住持问好。还有,不要太过惊讶喔!”

他说完这句奇怪的话后,便笑着快步走开了。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大概又有什么令人吃惊的事要让我知道吧!不过,在体验过那么多恐怖的经验后,再大的惊慌我也能够免疫。

然而,我错了!在这个事件的最后,我还是大大受到惊吓。

长英虽然年迈衰老,但是气色还不错,长了两道福和十足的眉毛,体态也是圆圆胖胖的。虽然说他因为中风使得生活起居有些不便,但是说话的腔调并不怪异,舌头也能灵活运用。

我向他行礼致意这后,他靠在床招呼我,神情看来相当高兴。

“呀!太好了,太好了!你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因为我一直不知情,所以没有及时采取对策,真对不起你啊!先前听你生病了,今天看到你能够来一趟,真是太好了!”

“是的,因为我听说您有话要以我说。”

“是啊!英泉,你怎么坐立不安?这成何体统!冷静一点!”

英泉的外表看来像个德高望重、乐于助人的老僧,但是不知为什么,他老是定不下心,而且更奇怪的一点是,他好像尽可能不往我这边看。

“辰弥啊!其实我要说的是英泉的事。虽然过去那些时日里,英泉和你发生许多奇怪的事情,可是你们总归要合流的,因为英泉和你有着很深的缘份哟!”

“师父!”

“这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也准备要说出这件事吗?辰弥啊,英泉曾在满州修过苦行,所以整个相貌都改变了,除了梅幸之外,没有人认得出他来。他就是以前曾经在村里的小学当训导老师的龟井阳一老师,和你的母亲的缘份非比寻常。”

啊!虽然金田一耕助叫我别吃惊,我还真是不得不吃惊,他,就是我的父亲!活了二十八个年头,这是我第一次和亲生父亲相逢。我的身体一直发抖,这是我第一次和亲生父亲相逢。我的身体一直发抖,全身像发烧一样热了起来。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激动情绪,远远超越所谓的怀念和憎恨。

我默默无语地凝视着父亲的侧脸,他则不知所措,眼里含着泪,甚至不敢正视我。我不难想像没有人认得出他来,因为这是何等巨大的改变啊!我在照片中所看到的那个俊秀的面容,如令已经不见了,就像一座美丽的青山被风雪侵蚀得变成一座怪石磷的丑陋秀山一样。二十八年的岁月,彻底改变了父亲的相貌。

“辰弥,看来你也听过龟井阳一这个名字。”

长英注视着我,我点点头。我想,事到如令与其彼此猜测对方的心意,不如坦诚相见。

“前阵子我在屏风中发现有人和母亲互相传递的信件,我母亲到现在都还小心翼翼地保存着,而且我也看到那个人年轻时候的照片。”

长英和英泉都一脸惊讶,面面相觑。

我继续说:

“那张照片似乎是龟井二十六、七岁时的照片。那张脸孔……和现在的我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我大概可以猜出我和那个人有什么关系了。”

英泉忽然用两手盖住眼睛,失声哭了出来。长英责备他说:“这成何体统?你也克制一点吧!辰弥啊,我本来不是要告诉你这么多的,可是你既然已经知道最重要的部份了,那我就全部告诉你也无妨。英泉他,不,龟井在二十八年前出事的那一晚因为住在这里,所以才逃过一劫。可是他觉得村子里会发生那种事情,全都是因他而起,于是在万念俱灰之下,就逃离村子出家了。

他为了修炼最苦的功力,还深入满州内地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战争结束后,他被迫送回来,不得巳才住在我这里,所以,你们的事情我也不能放着不管。不管怎么说,情况就是这样,我看你就原谅他吧!”

英泉还在哭泣,我也不禁为之动容,终于点了点头。

“再来就是这次的事件了。英泉听说东屋的双胞胎姐妹找到你并收留了你,非常惊讶。关于你的出生,当时曾有许多的传闻,这一点小梅、小竹和久弥应该也都知道才对。正因为如此,他不知道以前一直放着不管的事情,现在到底该不该去查出真相,心里非常不安。正好那时候他有事要去神户,就顺便调查了你的性情、品行。事实上,英泉也不知道你是谁的孩子,一直到亲眼看到你,才真的一目了然。”

长英微微苦笑着。

我听了不禁正襟危坐起来。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我大概都知道了。但是我不明白的是,莲光寺的和尚洪禅先生被杀那时候,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是凶手呢?”

英泉一听,脸上立刻露出十分哀痛的表情。他求救似地看着长英,长英于是向前探向说道:

“这件事我也从英泉那儿听说了。当你来到这个村子后,英泉看到你的脸,马上就知道你是他的孩子。可是他也很害怕,眼看着以前自己造下的罪孽,如今就在跟前,他便心生退缩。

还有一点令人苦恼的是,他不知道你的人品。因为你不可能不知道二十八年前那件血案,也就是说,你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不是要藏的孩子。明明知道不是,而你还若无其事地继承田治见家,这点使英泉感到相当恐惧。你就像是天字第一号大坏蛋,为了侵占田治见家的财产,不择手段地杀害外公、哥哥,而且这么恐怖的怪物竟然是自己的孩子。

正当他觉得以前自己所造的罪孽,此刻现形来惩罚自己的时候,莲光寺的和尚又在他跟前被毒杀,因此他认定你一定知道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怕突然冒出来的父亲会让你改姓,阻挠你侵占田治见家的财产,所以想把他杀掉。这是因为英泉那时候完全不了解你,在极度的苦闷与懊恼中才会把你想成这样,你就原谅他吧。”

换个角度想,那时候父亲所谴责的其实并不是我,而是他自己过去的罪恶感,这么一想,我也就能够原谅他了。

“我知道了。当我知道自己不是田治见家的人以后,不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不该来这里。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经常从洞穴里偷偷跑到离馆来的是你吧!姐姐捡到你掉落的洞穴地图。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点仍是由长英开口说明:

“辰弥啊,人类不管是累积了多深的修行,仍有许多抛不开的烦恼。英泉自以为忘了以前的一切,才回到这个村子里来。可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他的心情愈平静,愈是想起一些事情,你母亲的事。你母亲将信贴在屏风里,这是他们两人的秘密。

当他一知道那个屏风遗在离馆中,马上迫不及待地想穿过地道去找屏风。那时你正好回来,住在那个小屋里,这更勾起他的怀念之情,使他一直流连在地道中。

对了,有一次他被你和春代及典子在“天狗鼻”撞见了。那次也是一样,他因为想念你而徘徊在洞窟中,后来听到一声恐怖的惨叫,一时胆怯,手脚正想走开,就被你们看见了。这一切举动都是因为他很想念你,你就不要再怀疑他了。”

我回想起睡在离馆时的某一夜落在我脸颊上的热泪,忽然觉得眼睛又热了起来。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原来这样,我还以为你是要来寻宝的。”

“啊。不是。”

这是英泉第一次开口,然后他自言自语似地低声说道:

“我年轻的时候的确曾经很热中寻宝。那个画有奇怪地图和写着诗歌的纸张传到寺里时,我也曾经向师父抄了一份,然后拼命在洞窟里到虚探寻宝藏。但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以我现在的年龄,也已经不适合再作那种梦了。”

“不,那不是梦,洞窟中的确有宝藏的。”

长英大声说完后,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转身面向我。

“我想起来了前一阵子辰弥和典子被困住的地方,或许就是‘宝山’。……我听那些要去掘出周先生和吉藏的尸体的人说,那附近以前也曾经山崩过,留很多人骨,人骨旁边还散落着水晶念珠,他们还猜测那些人骨是不是僧人。把这件事和传到寺里的那首歌(那首劝想进入“宝山”的人要知道‘龙颚’的可怕的那首歌)联想在一起的话,山崩的地方说不定就是‘龙颚’。这样看来,你们被困住的地方不就在“宝山”的附近吗?”

我虽然对长英满怀歉意,仍然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去。

案情剖析之二

春代姐姐过世后的第三十五天,我们在远离东屋的独栋小屋中召开集会为这次事件做出最后的总结。

与会者有金田一耕助、矶川警官、新居医师、西屋的主人野村庄吉、麻吕寺的英泉、慎太郎和典子两兄妹,以及刚好又回到八墓村的诹访律师,再上我,总共是九个人。

因为今天姐姐作五七,我特别预备了一些小酒菜,爱酒的人便喝酒,不爱酒的人使用菜。这是我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和大家这么和睦地聚会。

金田一耕助看来和我一样不能喝酒,一杯啤酒下肚就满脸通红,开始胡乱地搔着头,后来在矶川警官的催促之下,才开始结结巴巴地开口。

“工和警官先生共事不只一、两次了,但是都没有遇到过像这次的事件这么棘手的案子。

不是我谦虚,我敢说这次的事件中我一点忙也没有帮上,因为最大的理由就是,就算没有我这个人在,这次的事件也会自然地平息,凶手也一定会自然地受到惩罚。话虽如此,不过我可是一开始就知道凶手是谁了。在辰弥的外公丑松被杀时,我就怀疑凶手是森美也子了。

我这们说,你们或许会以为我自吹自擂,其实不是的。知道这件事的不只我一个人,另外还有一个人也知道,他就是在座的西屋主人野村庄吉先生,也就是美也子的丈夫的哥哥。”

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西屋主人的脸,而野村庄吉只是闷不作声。

“至于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村庄,接受西屋主人的照顾呢?只要我从这件事开始说起,你们马上就能了解我刚刚所说的话。

庄吉对自己的弟弟,也就是美也子的先生达雄的死因,抱着很大的疑惑。达雄在太平洋战争的第三年死亡,病名是脑溢血,但是庄吉认为这个死因很可疑,他怀疑达雄的死是不是他杀?是不是被毒杀?而那个凶手会不会就是他的妻子美也子?他的心中有着非常强烈的疑问。”

我们全都一脸愕然,再度望向西屋主人。尤其是慎太郎,他的脸上显现出巨大的讶异与苦恼。

慎太郎先是茫然地望了西屋主人一会儿,然后便颓丧地垂下肩、低下。而西屋主人的表现和慎太郎却正好相反,他面无表情,眉毛一动也不动。

“西屋主人为什么会起疑,因为和这次事件没有直接关系,我就省略不说。总之,西屋主人非常疼爱自己的弟弟,所以无法忍受胸中一直留着这个疑惑!要是可能的话,他想让真相大白,也想向凶手复仇。

他心里正这么盘算时,我正好为了‘夜行’案子来到鬼首村。他等我解决完那作案子后,就拜托我调查这件事,因此,我从一开始就是以调查森美也子这个女人为目标才来到这个村庄的。”

矶川警官好像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带着责备的眼神看着金田一耕助。他的心中可能在想,要是早点知道这件事,恐怕这个案件也能早点解决吧!但是金田一耕助完全无视于他的责怪,继续说:

“来到这个村庄后,我从西屋主人口中听到很多事,我也问了他怀疑美也子的动机和证据,但是那些理由都太薄弱,就算有证据,事到如今也已经查不到了,所以我根本没有自信能破这个案子。

然后,就在我打算拒绝的时候,却传出丑松在神户被毒死的惊人消息,而且美也子还自愿到神户去处理善后。依据西屋主人的说尖,他弟弟达雄临终的模样和丑松的死状非常想像,再加上西屋主人希望我无论如何能再观察一阵子,所以我就留下来,后来又发生久弥被毒杀的事,这下子我就算求也要求西屋主人要我留下来了。”

大家都默默地听着,没有任何人开口,也没有任何人咳一声,唯有诹访律师一人独酌,一小口一小口地饮着酒。

“因为美也子就在跟前,更加燃起西屋主人的复仇心。由于他已经非常憎恨美也子,所以丑松遇害、久弥被毒杀,他都马上断言是美也子干的,因为这些案子的作案手法完全一样。

他的推断不但有可能,而且事实上美也子也拥有下毒的机会。丑松前往神户之前,曾请美也子代写寄给诹访律师的介绍信,那时她便有机会偷偷调换胶囊,还有,杀害久弥的毒药,正如各位所知道的,是由久野医师的药局开的,美也子经常出入那个药局,所以也有下毒的机会。但是,难就难在我们不能只因为她有下毒的机会就告发她,因此我们需要她杀人的动机。

但是美也子到底有什么动机呢?姑且不论她杀夫之事,因为杀掉丑松和久弥,她没有半点好处啊!虽然在事件结束后再回过头来看,我们能了解杀死久弥有很重要的意义,不过当时我们却不明白,怎么想就是不明白久弥为什么会被杀。

那时候如果只有久弥被杀的话,或许我们就会看透凶手的第一步计划,所以凶手在杀掉久弥之前先杀掉丑松。丑松被杀,久弥又接着被杀,使我们理所当然地以为两个案子的杀人动机是相同的,结果反而怎么也想不通。而且如果再加上达雄的案子,案情就更混淆了。

森达雄、丑松、久弥这三个案子如果都是同一个凶手犯下的话,那我们只能推测那个凶手是完全疯狂了。可是偏偏我们的女主角森美也子是那么的才气焕发,完全不像那种患了早发性痴呆症而犯罪的凶嫌。

一这个事件随着莲光寺的洪禅和尚推展到梅幸尼姑,案情一再显示出:这一连串凶杀案,直到最后一个人被杀之前,我们都无法得知凶手动机。所以,当梅幸尼姑被杀的时候,要是那张纸条没有掉在枕边的话,凶手的动机就能隐藏得更完美。

纸条落在梅幸尼姑的枕边,是凶手第一次露出马脚,而这件事还有双重意义……”

这时候,诹访律师在旁边为金田一耕助斟啤酒,所以他停下话来。待他润了润喉之后,又开始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有什么连续性的动机?我们几乎只能推断这是没有完整动机的凶杀案。然而借着那张纸条,凶手第一次露出了疑似动机的东西。

小竹杉树被雷劈中后,就传出有人接到神明恐怖的谕旨,凡是并立或对立的两个人之中,必有一个要死亡,成为八墓神的祭品。这种疯狂信徒的动机,的确很符合八墓村杀人事件。

可是就算怎么符合,这毕竟太超乎现实了,因此,凶手初次显露动机的这张纸条可能是另有玄机的,说不定凶手为了掩饰他真正的动机,才故意显示出这样的动机。

当我们这么一想,这不仅不是个没有动机的杀人事件,凶手还是个不简单的家伙呢!光是布下纸条捏造动机这一招,就不是普通头脑可以想得出来,再加上这是为了隐藏真正的动机,就更是高级的犯罪手法。在凶杀案中,凶手要是能完美隐藏动机的话,凶手的计划就可算成功了一半以上。

“老实说,当时我几乎要死心了,但是那张纸条又让我突然有了斗志。总而言之,凶手太早露出马脚了。”

金田一耕助在此吸了一口气之后,又继续说:

“凶手还有一个失败之处,就是他现出纸条的时机不对。梅幸尼姑是吃了东屋送来的餐食之后死的,我们思考一下事情的前后,下毒的地点一定是在东屋的厨房,所以凶手完全没有必要接近梅幸尼姑的庵室。那么,那张纸条为什么会落在那里?是不是凶手特意拿到那里去放的呢?一定是的,除此之外再无理由。

至于放纸条的时机又如何呢?因为这个事件的凶手非常聪明,他知道凶杀早晚会被发现,所以不选在半夜悄悄去放纸条。这么一来,我们只能推断放纸条的最佳时机,就是辰弥和美也子两人前去庵室然后发现尸体的时机。一定就是这个时候,他们两人之中的某一人悄悄丢下纸条,然后另一人发现了那张纸条。

凶手认为没有比这个时候更好的时机,所以便照此计划实行,却没料到这正是最坏的时机。原因是,就在他们两人到达庵室之前,浓茶尼姑已经偷偷潜入,在尸体附近到处乱爬。

凶手最大的疏失就于他不知道这一点。后来他发现时,担心浓茶尼姑到时候可能会证明说尸体周围绝对没有纸条,这么一来事情可不好了,于是当天晚上,凶手便悄悄跑到浓茶将妙莲绞死了。”

这时候在座的人当中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叫声,我们全都吓一跳,往声音的来源处望过去,原来出声的是慎太郎。

慎太郎的身体剧烈地发抖,极端恐惧地睁大眼睛,并且拚命擦拭不断淌下来的汗。

我平静地开口道:

“浓茶尼姑被杀的那个晚上,我看到你从庵室那边的斜坡路上走下来。因为你那时的表情非常可怕,所以我以为浓茶尼姑一定是你杀害。既然不是,莫非你当天晚上曾在庵室附近看到美也子?”

这次换大家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我,警官似乎颇为不满地用鼻子哼了一声。慎太郎眼神黯然地点点头。

“是的,我看到了美也子,但是我不敢断言那就是美也子,因为她当时扮成男装,而且我只匆匆瞥到她一眼。当然,那时她并不知道我看到了她。

由于我看到疑似美也子的人从庵室里走出来,我便好奇地跑过去窥看,然后便发现了那具尸体。但是我怎么想也想不通美也子有什么理由要杀那个尼姑,所以只能沉默到现在,一直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原来那一晚辰弥曾经看到我啊!”

慎太郎边说边拭去汗水,警官又大声哼了一下,眼神充满怒意地看着我们两人。

金田一耕助像是要劝和似地开口道:

“哎呀!你们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们,实在该骂!现在才说这些又有何用呢?不过,话说回来,浓茶尼姑被杀的确是我们的疏忽,我们没有料到凶手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其实浓茶尼姑说的话会有多少可信度,这点颇值得怀疑,更何况是那么小一张纸条,浓茶尼姑也有可能根本没看到呀!但是凶手并不这么想,所以干脆下手把这极危险人物杀了。说实在的,凶手虽然心狠,可是想想,这的确是最安全的做法。

由于又发生这次事件,我的脑中马上想到美也子。第一次毒杀事件发生后,西屋主人怀疑她是凶嫌时,我就发现可以证实西屋主人疑虑的事实。但是麻烦的是,就在当时我忽然也怀疑起久野医师,而且我对他的怀疑甚至远超过对美也子的怀疑。”

“久野医师他到底怎么了?”

新居医师第一次开口。

“在这次事件中他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那个奇怪的恶作剧手册,是不是就是久野医师写的。”

新居医师看着金田一耕助问道。

金田一耕助回望着他的瞳孔当中,闪着一种异样的光辉,并且像个恶作剧的小孩般浮现一抹微笑。

“是的,那的确是久野医师写的。”

“可是,久野医师他……”

“听我说,新居医师,这个一连串的凶杀案最初的主谋者,其实就是久野医师,而久野医师为什么会订下这么奇妙的计划,个中原因就在于你,新居医师。”

案情剖析之三

“你说什、什么。”

新居医师的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那声音充满了惊讶与愤怒。平常个性温厚的新居医师,此时竟然脸色发白,双唇颤抖。我们讶异地看着金田一耕助和新居医师。

“医师,让你受惊了,真是十分抱歉,但是,我所说的绝非谎言,久野先生会想出这么奇妙的计划,其实是为了新居医师你,我这么说可没有一点责怪你的意思,因为错的是久野医师。

久野医师是一个心地邪恶的坏家伙,由于你服务亲切,他的许多患者都被你抢去了,因此他对你的恨意非常深,深到连把你碎尸万段都还不足以泄恨。这种恨意日积月累,久野医师终于兴起杀你的计划。”

“杀我。”

新居医师的脸色愈来愈苍白,在人家的注视下,他拿着杯子的手抖得非常厉害。

“是的,久野医师想要杀掉你,但是他知道如果只杀掉你一人,自己一走马上就会被怀疑,因为全村的人都知道他的病人被你抢去了,所以他对你的恨意非常深。因此,他一定要设法想出一个就算把你杀掉,别人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的方法。

在左思右想之下,他编出了这次的八墓村传说杀人事件,造谣说双胞胎杉树的其中一株被雷劈中,就代表这是八墓神前来要求祭品。他巧妙地采用了浓茶尼姑的妖言,把这次事件假造成因迷信而犯罪:村子中凡是并立或对立的两人中一人,一定会被杀掉。”

“怎么会这样?”

新居医师仍用充满惊讶的声音说:

“久野医师为了杀掉我一个人,而把这么多不相干的人杀了?”

“是的,久野医师不在乎杀掉多少人,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真的杀人。”

“你说什么?”

新居医师睁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你的说的话。”

金田一耕助用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新居医师。

“医师,我这么说可能太失礼了,不过,你看起来虽然是个温柔完美的人,难道你从来没有恨过人吗?难道从来不曾遇到过要把谁杀掉或碎尸万段等生气的事吗?”

新居医师默默地看着金田一耕助的脸,终于微微地点头。

“说完全没有这种经验是骗人的,不过,我当然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实践。”

“我说的没错吧!”

金田一耕助看来似乎很高兴,搔着他那一头乱发。

“像我们这种平凡的人,经常会在精神上杀人。就像在场的警官先生,他说不定已经杀过我好几次了呢!好了,不开玩笑了,其实,久野医师的杀人**并没有到那种程度。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执行这个计划,因此计划书一定当然是愈出人意外、规模愈大愈好。反正他只是享受这个计划,并不会真正去杀人。

然而,如果久野医师只是在脑中排练这些杀人戏码,倒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不幸的是,他一时兴起,把这个计划化为文字写了出来,这就是祸害的根源。”

“那记事本怎么会落在美也子的手中?”

野村庄吉第一次插进话来。

“说起来要怪浓茶尼姑。久野医师一不小心把写着这么重要的大事的秘册放在出诊公事包中带着去看病。那个东西刚好被浓茶尼姑偷走,她翻了翻里面,以为是普通的记事本等不重要的东西,随手一丢,很不幸被美也子捡到了。”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深深叹了一口气,金田一耕助的眼神也黯淡下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种地步,就算美也子没捡到那本记事本,可能也会做出类似的事情。不过,那本记事本的确加深了美也子行动的决心。

美也子读了记事本中那个奇妙的杀人计划后,内心不知有多惊讶!因为在那本记事本当中,她的名字和春代并列在牺牲者之中。但是像她那么聪明的人,大概马上就猜想到这是久野医师并不想实行的纸上计划。同时,这个计划正好和她自己本身想要杀尽东屋所有人的**非常吻合,因为东屋家族的所有人都被列为牺牲者。到这里,一切命运就决定了。

美也子和久野医师不同,她是一个很有行动力的人,因此她便一步一步照着计划实行。于是,这个奇妙的八墓村连续杀人事件就开幕了。”

凝重的气氛笼罩着静默的我们,大家的心情都十分黯淡。最后,金田一耕助像是想要解脱这个沉重的束缚似的,用力咳了两、三声。

“虽然说久野医师是自讨苦吃,可是这次事件中最可怜的也是他。在久野医师的计划中,除了新居医师之外,并没有决定要杀死两人中的哪一个人,可是当他看到自己所写的人物依序被杀,这种恐怖真是难以形容。一定是有人在实行自己的计划……他虽然明白这点,却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这么做。可是,他又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于是久野医师就在恐惧中无奈地静观这个事件的发展。

当久野医师亲笔写的杀人预定表曝光后,他便跌到恐怖的深渊之中,就算他坚持自己不知情,可是别人迟早会知道那是他的笔迹,到时候他要怎么辩解呢?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只因为妒恨新居医师,就写出那种闹着玩儿、毫无道理的杀人计划,聊以慰借自己。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呢?于是他便开始逃亡。

久野医师除了躲起来之外,别无他法,可是他却被凶手骗到洞窟之中,并且漂亮地让他服下一帖毒药。我不知道当时凶手是用什么言语欺骗他,大概是要他到风波平息前暂时躲起来,骗他说事情总会有解决的方法等等,而且因为对方是个女人,所以久野医师便失去警戒心。”

“这么说,美也子非常熟悉洞窟的地形罗?”

我开口问道。

“是的。仔细想想,她实在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宝藏的传说不可能不勾起她的好奇心,所以我猜想她很久以前就曾到洞窟中探险了,而且,我们的确也握有她出入地道的证据。警官先生……”

当我看到矶川警官由皮包中拿出来的东西时,不禁瞪大了眼。那不是一枚黄金吗?

“根据在座的英泉说过的话,这三枚金币是最近才在‘猿腰挂’以及蜡尸的棺木中找到的。英泉似乎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件事,可是因为深怕影响祖先安眠,所以一直将它们留在原处。不,应该说,不管是再怎么无欲的僧侣,看到那金币,恐怕也会吃惊,毕竟那金币换算成现在的钱可不得了。这是题外话啦,总之,现在出现了这三枚金币,表示宝藏传说并不是神话,我们也去找找看吧。”

我和典子相视微笑,但是随即又各自移开目光,默默不语。

“对不起,请问那些金币是在哪里找到的?”

典子小心翼翼地探问。

“啊!我忘了说了!这是在美也子的文件箱当中找到的。也是由于这点,我们才知道美也子最近曾经进过洞窟之中,她发现这些金币的时间,可能就是小梅被杀的当天晚上。

美也子刚要前往蜡尸的棺木那儿时,小梅和小竹正好也来了。不知道她们是偶然相遇,还是她早就知道她们会来,所以才在那里等着。当她们两人一来后,她就突然从上面跳下来把小梅勒死了。

对美也子来说,杀害小梅或小竹都无所谓,但是因为被雷劈中的是小竹杉树,所以她当然希望最好是能杀掉小竹,所以在那个杀人名册上,小竹的名字就被划掉了。”

“她……”

我低声地说:

“她总是分不出谁是小竹谁是小梅。”

“原来如此,所以那个时候她才会弄错。小梅被杀后,以往一直毫无关连的被害者当中,终于出现了拥有共通点的两个人,也就是久弥和小梅。同时,田治见家的唯一活口(因为辰弥是新来的所以除外)春代,也有资格列在凶手的名册上。

到此为止,这次杀人事件的动机总算浮现了凶手想要杀尽东屋的全家人。因为到现在为止的所有的凶杀案,全都是为了掩饰这个目的才进行的。

当我发现这一点时,我真是非常吃惊,因为我一开始就知道美也子是凶手,所以便把这个动机和美也子试着结合在一起。东屋一家人都被杀光后,美也子究竟能够得到什么利益?答案是没有直接的利益。但是,如果加进慎太郎这一号人物,重大的意义就突然出现了。

我从西屋主人那儿听说过,美也子自从前夫过世后,似乎就一直想要和慎太郎结婚,因此,我断定这次的事件是由两人共谋的。我这么推断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我不可能知道美也子和慎太郎之间那种微妙的心理纠葛以及意气用事。”

慎太郎眼神黯淡地点点头。想想看,他要是能抛掉固执与高傲和美也子结婚的话,至少就不会发生这个八墓村事件了。虽然他是跟一个杀掉前夫的女人结婚。

“这么一来,我知道大概的动机,也知道凶手是谁,可是要采取什么对策呢?那时我根本没有任何对策,也没有可以告发美也子和慎太郎(当时我是这么认为)的证据。于是我只能等,凶手迟早会向春代下手的,我只要盯紧这一点,应该可以找到证据将凶手绳之以法。

可是,哎!凶手实在是太高明了,我猜测美也子的想法是,她可能认为久野医师的尸骸不会这么快被发现,便打算把所有的罪行全推到久野医师身上,让人以为久野医师杀了全部的人之后,自己再消声匿迹。等到半年、一年过后尸体被发现时,也只剩下一堆白骨,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他和小梅究竟是谁先死去的。

她在杀死小梅之后又杀掉春代,也是想嫁祸给久野医师,让人误以为久野医师在失踪后这段期间,隐居在洞窟中,杀了小梅又杀了春代,然而逃入洞窟深处,将那本杀人名册放在胸前自杀了。

可是没想到我在小梅的尸体旁边发现久野医师的猎帽时,马上断定医师已经死了。

由于我强行进入洞窟内搜查,使美也子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因为只要久野医师一被发现,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他比小梅先死,而且她也不能把杀害春代的罪行转嫁到他身上了,因此,她选择了新的嫁祸对象,那就是辰弥,你。”

其实我也已经大略察觉到这一点,不过被金田一耕助这么一点明,我仍然无法抑止地打了一个寒颤。

金田一耕助的眼神黯淡,他继续说道:

《八墓村》是由吉田照幸执导,冈秀隆、村上虹郎、真木阳子、莲佛美沙子主演的一部犯罪悬疑剧。于2019年10月12日在日本首播。《八墓村》其实早前有好几个版本,这个版本是2019年版。剧中致郁的画风,突兀的感情戏。服装道。

“其实,就算久野医师的尸体末被发现,美也子迟早也会想办法做掉你。或许在她到神户接你回来时,就已经想到不能让你活下去了。对了,美也子曾经这么说过,她杀掉春代时,曾经想在春代带去的便当里面下毒。如果你吃了便当毒发而死,你就成了服药自尽。她原本想让事情这样发展,但是因为你突然跑来,所以她才会没有时间下毒。”

我又感到一阵恐怖的战栗实穿我的背脊。哎!不论我走到那里,好像都不应该存在似的。我能够存活到现在,简直就像是奇迹出现。

金田一耕助的表情愈来愈黯沉。

“在把你逼到绝路之前,美也子想了很多恐怖的策略,而且,她也做得非常好。她向警方密告,又在村公所前张贴布告……是的,这都是美也子干的好事。辰弥,最初送出那张绝对不能让你回村的奇怪密告信的人,也是美也子。可是她却还亲自去迎接你回来,光是这一点,也就难怪你不会怀疑到她。

美也子一方面向警方密告、在村公所前张贴布告,另一方面又巧妙地煽动单纯的农民。美也子绝口不说她怀疑你,可是她的样子却表现出她自己也认为你就是凶手,让周先生和吉藏深信不疑,终于引发了那次的暴动。”

金田一耕助叹了一口气:

“我刚刚说凶手高明就是指这一点。‘暴动’恐怕没有人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吧?其实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情况已经非常混乱,以致于在阵惊慌失措、人仰马翻之际,春代又猛然被杀了。所以我说这次事件我一点忙也没有帮上,就是这么一回事。”

金田一耕助失望地闭上嘴,可是不会儿,他又叹息似地喃喃自语道:

“真是一个恐怖又厉害的女人。白天既美丽又有才气,迷倒所有男人,到了夜晚则披上带刺带毒的阴暗外衣,变成杀人魔,徘徊在洞窟的深处。她不但是天才型的毒杀魔,同时也是天才型的杀人鬼。这不就是所谓的女妖吗。”

在场没有任何人回话,令人窒息的沉默包围着我们。后来打破沉默的是我:

“案发之后美也子究竟怎么了?没有任何人告诉我,在那之后美也子到底怎么了?”

霎时大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金田一耕助清了清喉咙里的痰,好不容易说了一句话:

“美也子死了。”

“死了。自杀吗。”

“不,不是自杀,这是一种恐怖的死法。辰弥,春代和美也子扯平了。美也子的死是起源于被春代咬伤的手指。她临终的模样实在是凄惨得无法形容,那个美丽的女人全身发紫肿胀,在骨肉被人啃噬的痛苦中翻滚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听完这些话,我想到姐姐或许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她可能不知道美也子的临终模样会变成那么恐怖,可是应该知道想杀自己的人,也就是小指被自己咬断的那个人是谁。

不管当时再怎么黑暗,不管对方有有开口,只要身体一有接触,姐姐的嘴巴被对方捂住,至少应该分别得出对方是男是女,而只要一知道对方是女人,她一定马上就会知道是谁了。所以当我问她对方是谁时,她才会露出那种谜样的微笑。

姐姐一定知道,就算她有顾忌不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借着咬断小指那一举,也足以达到复仇的目的。这么想来,美也子会因为那个伤口而惨死,也算是导因于姐姐强烈的复仇心。想到这一点,我又感到战栗不巳。

而后,金田一耕助双眼无神地望着远方,做了以下的结论。

“美也子的死状很恐怖,令人看了毛骨栗然。然而一旦美也子死了以后,所有的谜底就会随之入土,因此在她断气之前,我一定要设法让她从实招来。但是,我没有好的对策,除了臆测之外,就没有其他方法。

[日]横沟正史《八墓村》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她是那么聪明,我想她一开始的时候一定在心底嗤笑我。但是,当慎太郎的名字一出现时,她就输了。于是我就乘胜追击地告诉她,你要是就这么默不吭声地死了,慎太郎就得担负起这一切的罪过。

被我这么一恐吓,美也子便完全投降了。她拚命大叫:“不是他!不是他!”然后她说:“慎太郎什么都不知道,这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瞧不起我的。我本来想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继承田治见家的财产……”她一边说着一边啜泣,终于把一切都供出来了。她虽然是个恶毒的女人,可是一想到她当时绝望的叹息,我现在的胸口仍会作痛。”

美也子供出一切后,便委托金田一耕助打电话到神户,请诹访律师前来。诹访律师于隔天清晨抵达,她向律师托付后事之后便断气了。由于那时正好是我被人从洞窟救出来的当天,所以听说她到临终前都还在担心我的安危。

“就这样,所有事情我都说完了。”

道出所有真相后,大家都感慨万分。这时,席中突然传出一声爽朗的声音,原来是诹访律师。

“既然谈完了,那我们就痛快地喝酒吧!总不能因为听到这么凄惨的故事而灰心丧志吧!有没有什么能够令人心情愉快的事好说?”

诹访律师眼中泛着白色的泪光,他以前一直很喜欢美也子。

我察觉到他的心事后,为了转换人家的心情,往前探身说道:

“恕我冒昧,让我来告诉各位一件事吧!金田一先生。”

“啊?”

“前阵子你曾经提醒我不要太过惊讶,说起来,自从我来到这里后,的确发生很多令我吃惊的事,所以最后,就让我来吓吓大家。”

大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全都一脸讶异地望着我。

我和典子相视微笑,此时我的心情亢奋,就连舌尖也兴奋起来。我喝下一口啤酒沉下气后,故弄玄虚似地说:

“金田一先生,你刚刚曾经说过那个宝藏传说并不是神话。是的,那不是梦,因为我发现宝藏了。”

霎时举座哗然,大家面面相觑,怀疑我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我再度和典子眼神交会,相视微笑:

“各位不用担心,我既没有发疯,也不是在作白日梦。我今天晚上之所以请诹访律师前来,就是想拜托他这件事。因为我不知道发现宝藏的那块地方的所有权是怎么样?还有,我要如何用合法的程序取得那些宝藏?所以想拜托他办这件事。另外,我想顺便在这里公布,我和典子结婚了,就在那个洞窟之中……典子,把黄金拿出来给大家看。”

典子站起身来,打开橱柜的下层,取出无数的金币。这时,欢叫声和掌声惊天动地。

尾声、意外致富

我本柬想将故事安排到这里结束,但是为了服务一些不怕辛劳的读者,我便在此画蛇添足多讲一些。

金币总共有二百六十七枚,再加上从美也子的文件箱中发现的那三枚,总计是二百七十枚。这个数目不太齐全,其他的可能当时就被在“龙颚”当中化为白骨的僧人的伙伴带走了。至于金币的重量和含金量,先前曾写过。有兴趣的读者自己可以计算看看,那二百六十七枚金币究竟现值多少。

暂且不谈这个。有一天我去找慎太郎,表明我不继承田治见家的财产,原因则谎称我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孩子。慎太郎默默地看着我的脸,然后摇摇头。

“这可不行,辰弥,照你这么说,那每个人还不是都和你一样?可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人能够告诉你父亲是谁吧!例如你母亲一定就知道。不,有时候就算是母亲,也未必会知道。”

这时,我拿出那张在屏风中发现的龟井阳一的照片。

“大哥,请你看看这个。看了这个之后,你还认为我能若无其事地继承田治见的家产吗。”

慎太郎默默比照我和那张照片,然后突然握住我的手。镇太郎一直是个刚毅的男人,可是此时他的跟中却泛着泪光。

目前慎太郎为了在八墓村兴建石灰工厂,到处奔走筹备。因为专家保证这附近拥有无限的石灰岩,石灰事业大有可为。

慎太郎针对此事对我说:

“这个村子一旦兴起新的事业,就会有许多身怀现代技术的人进驻村子,到时候村人的想法多少会有改变。除此之外,实在没有别的方法可以矫正村人可恨的迷信思想。这也就意谓着,我的事业非得成功不可。”

而后在另一个机会上,慎太郎又对我说:

“辰弥,我这辈子大概都不会结婚了。倒并不是因为我对美也子难以忘情,而是因为像我这样一个有过那么恐怖经历的男人,以后可能都会对女人心存怀疑或胆怯,所以,请你和典子-定要生很多小孩,我希望弥们能把第二个男孩子送给我,当作田治见家的继承人。这么做,不但可以对你那苦命的母亲稍作补偿,而且也能完成久弥希望你能继承这个家的遗志,辰弥,这件事我们就此说定了喔。”

我决定等姐姐百日之后前往神户,因为诹访律师为我们夫妻盖了一栋新屋,等着我们过去住。

这个世界是很奇妙的,当报纸列出我们发现黄金的始末后,就有许多人向我们借钱。我仔细观察之后发现,真正贫穷的人倒是很少向我们借钱,反而是那些有钱人,多多少少总想借一些钱回去。

我找父亲和我一同迁往神户的新家,但是父亲坚决不肯答应。

“我要照料师父,而且我一个老人插在你们年轻夫妇之间多别扭!哪一天我身体不行了,或许就真要麻烦你们照顾,可是我现在想为那些死于非命的人们祈求冥福。”

我向亡姐饯别,下定决心要在那个新家和典子厮守终生。典子也知道我的心意,两、三天后,也就是姐姐百日那一天,她在我的耳边私语。

我听了一阵愕然。

我一直相信我生命中第一个在母亲的体内萌芽的气息,就是在那个洞窟之中,而同样的事情又在典子的体内发生了。那唯一一次的经验……生命的细胞又坚持历史再演。

我紧紧地抱住典子,然后,我发誓绝对不要让这个即将出生的新生儿,再度尝到像我一样悲惨的半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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