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灭金

血海深仇

成吉思汗对金的入侵，是以复仇为初始目的。《元史》载：“元年丙寅〔1206年〕……帝始议伐金……帝欲复仇。”

正如前文所说，复仇是草原民族的本能，是维护尊严的需要。如果某人有仇不报，或者没有能力复仇，他一定会被同族耻笑和离弃。在环境恶劣、危机四伏的大草原之中，这意味着将无法生存。

对于以复仇为生命的民族而言，是否复仇完全不是问题，问题是复仇的方式。他们多数人不会考虑结果，至少不会全面地考虑，只会不顾一切地去证明。但对成吉思汗而言，复仇不仅是维护尊严的需要，更是一种战略安排：他不仅要实现复仇本身，还要借此团结部族，扩大利益。

与许多温和而容易健忘的民族不同，那个时代草原民族的传统是，仇恨会世代相传。因此，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当成吉思汗还是幼童的时候，他的长辈们会不停地给他讲述这么一个故事：

成吉思汗的曾祖父，即爷爷的父亲，是曾经统一全蒙古的合不勒可汗。他虽然有七个儿子，但在他去世之前，却将汗位传给了堂兄弟俺巴孩。那时候，在蒙古大草原东面的呼伦湖附近（今呼伦贝尔市），是塔塔儿部族的势力范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部族臣服于金。

俺巴孩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这个部族。在亲自护送女儿去塔塔儿部的路上，俺巴孩遭到塔塔儿部主因人的劫持。主因人是金边防军的一部分。他们将俺巴孩交给了金帝。在被押往金廷之前，俺巴孩派人给合不勒可汗的儿子忽图剌以及他自己的儿子合丹带话：“我身为万民的可汗，国家的主人，竟然因为亲身去送自己的女儿而被塔塔儿人擒拿。你们要以我为戒！你们就是把自己的手指甲磨掉，哪怕是把自己的手指磨断，也一定要尽力为我报仇！”

俺巴孩可汗的最终命运是，被金人钉在木驴之上，受尽折磨而死。

自俺巴孩可汗遇难之日开始，这件事在草原上逐渐流传开，到了窝阔台当政时期，正式被《蒙古秘史》记录在案。不过，这则广为流传的故事中的一些疑点，比如，俺巴孩为什么要与塔塔儿部族结亲，塔塔儿的主因人为什么要劫持俺巴孩，金帝为什么要处死俺巴孩等，《蒙古秘史》并没有做出交代。

根据瑞典人多桑所著《蒙古史》的解释，蒙古与塔塔儿部的交恶，是源于这么一件事情：合不勒可汗的妻弟患上了某种疾病，请塔塔儿部的萨满巫师进行治疗，结果“不效而死，其亲族追及萨满，杀之”。于是，恼怒的塔塔儿部起兵复仇。合不勒可汗诸子助其母族与之战，但胜败不详。

即便如此，仍然存在的一处疑问是：蒙古人既然已与塔塔儿部族结仇，俺巴孩为何要将女儿嫁给仇人？因为从事件发生的时间上判断，合不勒亲族与塔塔儿结仇，与俺巴孩嫁女应该是在同一时期。和亲，或许是俺巴孩的理由。

无论整件事情的经过到底如何，俺巴孩可汗遇难后，蒙古失去了统一局面。因此，在成吉思汗家族看来，无论是站在国家或民族的角度，还是站在家族的角度，塔塔儿部与金都是自己的仇人。

不过，成吉思汗显然具有隐忍的品质。

1196年，塔塔儿部首领篾古真反金，金右丞相完颜襄率军追击。成吉思汗得知消息后主动出兵，与金军夹击塔塔儿部，最终活捉并诛杀了篾古真。他之所以这么做，除了可以借机复仇，还希望与金建立良好关系，使其不干涉自己的统一大业。

完颜襄对成吉思汗的回报是，封他为“札兀惕忽里”。尽管这是一个“从四品”以下的官职，但它有助于提高成吉思汗在草原部落中的威信。不过，它同时也意味着成吉思汗承认了自己对金的藩属地位。一位参与围剿篾古真的蒙古克烈部首领则被赐以“王”的称号，他就是开篇提到过的王汗。

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各部之后，觉得复仇时机基本成熟。此前一年对西夏的小胜，已极大提升蒙古人的士气。正在这个时候，“金降俘具言金主〔完颜〕璟肆行暴虐”。也就是说，金廷内政不稳。于是，成吉思汗下定决心要进行讨伐。不过，他不愿意轻易发动进攻。

女真崛起

金是女真人创立的。在中原汉地史书中，女真的先祖先后有过“肃慎”“勿吉”“靺鞨”等称谓。9世纪前后，女真之名才确立下来。在辽统治之下，为了避兴宗耶律宗真名讳，金是什么族建立，女真又被称为“女直”。本书则统称女真，以免这些细节影响读者阅读。

与众多其他边疆民族一样，女真人——不管其祖先如何称呼——虽然早在商周时期就与中原汉地有过往来，不过，在其成为引人注目的力量之前，中原史料对他们的记载并不完备。

在《新唐书》中，“〔女真〕人劲健、善步战”，“性忍悍，善射猎，无忧戚，贵壮贱老”；在《旧唐书》中，女真人“俗无文字。兵器有角弓及楛矢”。此种“楛矢”的箭头由尖石制成，长度大约两寸。

朱温灭唐，开启五代之前，女真基本属于中原政权藩属。唐代开元年间（713—741年），朝廷曾设黑水府（今黑龙江省内）以治理女真，任命女真首领担任都督、刺史之职，并曾赐女真首领李姓。

据北宋欧阳修考证，女真首领最后一次“请命于中国”，是在后唐长兴三年（932年），“后遂不复见云”。女真首领之所以不再来中原“请命”，即请求册封官职，是因为当时中原政权更迭太过频繁。从907年至950年，短短四十多年的时间里，中原地区竟先后出现了五代政权。

这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或民族而言，相邻国家或民族的影响力，永远是最先被考虑的。反过来也是如此：任何一个国家或民族的价值，首先会体现在相邻国家或民族的外交政策之中。

自10世纪开始，女真分为两个部分：南部女真属于辽的版籍，被称为熟女真；北部不属于辽版籍的，被称为生女真。毫无疑问，在1125年推翻辽统治的，主要是生女真。据《金史》载，生女真生活的地域是“混同江、长白山，混同江亦号黑龙江，所谓‘白山、黑水’是也”。

女真人过着一种既不同于北方游牧民族，也不同于中原汉地农耕民族的生活。按照《剑桥中国史》的说法，他们的生活与经济方式根据环境而定：在森林中，占优势的是渔猎；在平原上，则是饲养牲畜或从事农耕。女真人饲养马匹，甚至还输出马匹，但他们主要的家畜是牛。

很难说是这种生存方式——包括政治意义上的与经济意义上的——支配了女真人，还是女真人支配了这种生存方式，总之，他们世世代代以这种方式存在。在强大的契丹人的统治或威胁之下，这种生存方式似乎要延续下去。然而，从11世纪中后期开始，女真人逐渐偏离传统的轨迹。

与所有民族崛起的方式相同，连续几位出色的领袖人物的出现，使女真人变得越来越强大。

金是女真族建立的 金人主要指女真族人 女真（又名女贞和女直），亦作女真族。中国古代生活于东北地区的古老民族，公元6至7世纪称“黑水靺鞨”，公元9世纪起始更名女真。直至17世纪初建州女真满洲部逐渐强大，其首领努尔哈赤。

完颜乌古乃（1021—1074年）治下的生女真完颜部，已开始有意识地防止辽“尽得〔女真〕山川道路险易”。他以巧计阻止辽兵在其境内搜索反叛的百姓；又用计谋使辽主帮助自己统一其他部族。

最能体现完颜乌古乃智慧的是，他从辽帝手中得到生女真部族节度使一职，同时又说服辽帝不迫使其加入辽籍。他充分利用节度使的权威，在生女真部逐渐建立起纲纪法度，又充分利用职权便利，帮助本族购买铠甲、头盔和铁，“得铁既多，因之以修弓矢，备器械”。他还在任职期间研习了辽的行政制度和兵制。总之，生女真的力量因此逐渐增强。其结果是，来归附的部族越来越多。

1704年，完颜乌古乃的儿子完颜刻里钵（1039—1092年）接替节度使职位，生女真在他的治下“变弱为强……基业自此大矣”。1092年完颜刻里钵去世后，承袭节度使职位的是他的弟弟完颜颇剌淑（1042—1094年），他“尤知辽人国政人情”。在他去世后，节度使一直由其弟完颜盈歌担任（1053—1103年）。在这个时期，生女真开始建立起自己的甲兵，统一了各部落的号令牌子。

从完颜乌古乃到完颜盈歌，经过两代人四个族主约五十年左右的统治，女真结束了散乱分离的局面，各部听从统一的号令。女真从此真正兴盛起来。

在完颜乌雅束（1061—1113年）统治期间，高丽“以兵数万来攻”，结果却被女真击败，表明女真已经具备了相当的实力。他去世两年后，即1115年，他的弟弟完颜阿骨打建立了金。

十年灭辽

完颜阿骨打（1068—1123年）是完颜刻里钵的次子，据说降生之前，“有五色云气，屡出东方”。他自幼举止端重，气力过人，深得父亲喜爱。在他还不到十岁的时候，完颜刻里钵已从他身上看到女真的未来，惊喜道：“此儿长大，吾复何忧！”待其长大之后，完颜刻里钵曾郑重交代弟弟完颜盈歌：“惟此子足了契丹事。”

阿骨打十分重视荣誉。据说，有一位辽官员想赠他一副铠甲，但是他拒绝接受，因为他认为披着别人的铠甲而战，战胜的荣誉会被归于别人所赠的铠甲。

与成吉思汗不同，阿骨打从不滥杀，他说：“财者，人所致也。”即财富是人生产出来的。因此，在看到百姓因拖欠赋税而卖儿卖女的惨况时，他向兄长乌雅束提议减免了三年赋税。他的名言“骨肉之爱，人心所同”，让远近百姓“闻者感泣”。

当女真人逐渐走向强大时，辽正陷于内外交困之中。来自西夏和宋的威胁，使其不断增加军备开支。因无法忍受官府的横征暴敛，很多地方都爆发了起义或叛乱。在某种程度上，女真人对辽的反叛，也是因为辽“使者贪纵，征索无艺，公私厌苦之”。

由于辽最后几位皇帝政才平庸，偏信奸臣，好色酗酒，这种内忧外患的交困局面越来越严重。辽天庆四年（1114年）六月，阿骨打决定征辽，命属下“备冲要，建城堡，修戎器，以听后命”。然后派官员赴辽索要女真叛将，实际上是去观察形势。得知辽刚刚开始准备防范，他对左右诸将说：“辽人知我将举兵，集诸路军备我，我必先发制之，无为人制。”

为此南宋也进行北伐,由宗泽、岳飞、韩世忠、吴玠等抗金将领指挥,在黄河两岸曾经击溃伪齐军和金国的联军。 参见:绍兴和议宋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秋,金兀术挥军南下,再无路可逃,只得入海逃避,在温州沿海漂泊了四个月之久。由于南方天气。

同年九月，阿骨打正式征辽。一个月后攻下宁江州（今吉林扶余）。宁江州被困时，辽天祚帝（1101—1125年在位）还在庆州（今吉林珲春）射鹿，得知消息后，竟然毫不重视，随便调兵遣将以应对。阿骨打则乘胜降服了原先归附辽的其他女真部兵将。十一月，阿骨打以一万兵力大胜辽十万大军。

次年正月，阿骨打正式称帝，定国号为大金。辽的局势自此急转直下。次月，饶州、渤海（熟女真）、古欲等地反叛，其首脑自称大王。九月，女真人攻陷黄龙府（吉林农安）。十月，辽耶律张奴阴谋反叛。十二月，辽锦州刺史耶律术者叛变。同月，阿骨打以两万兵马大败天祚帝亲率的数十万大军，“辽师败绩，死者相属百余里”，缴获的军需物资及马牛不计其数。金赢下这场大决战之后，“四方来降者众”。

经过十年的征战之后，1125年，金终于灭辽。阿骨打没有亲眼看到辽灭亡，但对此早有预料。在以一万兵力对阵辽二十万骑兵、七万步兵时，阿骨打曾如此告诫手下将士：“辽兵心贰而情怯，虽多不足畏。”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两百年后，元朝脱脱等人在编修《金史》时，也曾感叹道，金军力之所以日趋疲弱，是因为“〔金〕自患其宗族国人之多，积其猜疑，卒自戕贼，遂致强本刊落，醇风锲薄，将帅携离，兵士骄惰。迄其亡也……向之所谓志一而力齐者，不见可恃之势焉。”他们将金败亡的原因归于其内部诸势力之间的猜忌和自相残杀。

三国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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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辽被金取代，原先困扰辽的问题，即如何处理与宋和西夏的关系，现在摆在金帝面前。宋与西夏也面临同样的外交困境。在很大程度上，三国间的外交关系问题决定了辽的灭亡，同样也是这个问题，决定着西夏、金、南宋三方一百年之后的生死。

在推翻辽的过程中，宋与金有过短暂的联盟。

北宋政和七年（1117年）十二月，宋朝派登州（今山东半岛）防御使马政给完颜阿骨打带去国书，内容大概是：太阳出来的东方之地，诞生了圣人；听说他征辽，多次打败了强大的敌人；要是将来灭辽，希望将五代时陷入契丹的汉民地区——幽云十六州——还给鄙国。

第二年，金派使者回访宋朝，并呈上国书：“所请之地，今当与宋夹攻。”但金不愿将幽云十六州无条件归还宋朝，认为应该“得者有之”，即谁攻占了这些地方就归谁占有。

两国都比较恪守联盟承诺。金天辅七年（1123年）四月，金将燕京、涿州、易州、檀州、顺州、景州、蓟州归还宋朝，作为回报，宋支付金一定数额的岁币作为几州的代租钱。不过，在将燕京归还宋朝之前，“燕之职官、富民、金帛、子女先为金人尽掠而去”。

同年八月，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去世，其弟吴乞买即位，是为金太宗（1123—1135年在位）。十一月，金又将朔州（今山西朔州）、武州（今山西大同）交归宋所有。有大臣建议金太宗不要将此二州归还，太宗说：“这是先帝〔阿骨打〕之命也，其速与之。”

同年十二月，金太宗派官员到宋廷祝贺新年。次年正月某日，宋徽宗为悼念阿骨打而停止朝会，还派了一个四品官前往吊祭。两国似乎十分享受这种和谐互利的外交关系。

然而，在金俘获辽天祚帝之后，宋金之间的联盟关系很快瓦解。掌握主动权的金率先挑起战事。

天会三年（1125年）十月，金太宗号令各路将领伐宋，迅速夺回燕京、涿州等地。两年后，金俘虏了宋徽宗、宋钦宗二帝。北宋时代结束。宋廷偏安杭州，南宋时代开始（1127—1279年）。

金太宗本想一鼓作气拿下江南，但考虑到中原地区秩序不稳、百废待兴，而且南下战事的推进也不太顺利，屡败于南宋抗金将领岳飞、韩世忠等人统辖的军队，于是他决定先稳住中原地区，来日再图江南。1142年，在岳飞以“莫须有”罪名被害之后，南宋接受了屈辱性的条件，与金达成和约。

金之所以能够消灭北宋，重要原因之一在于，他们学会了汉人的攻城技术。比如，在攻打太原的过程中，金军动用了30架抛石机、50辆用生牛皮和铁皮覆盖的车，用于将军队运到壕沟。在攻打北宋都城开封时，金军动用了无数可移动的、高过城墙的楼车，这些楼车用于向城中发射燃烧弹。

最具戏剧性的事件是，12世纪60年代初期至80年代末期，南宋与金各出现了一位明君，使两国国力维持了一种均势。作为这种均势的结果，两国多年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不过，更大规模的冲突终究没有避免，而且被蒙古人所利用。

南宋出现的明君是宋孝宗（1162—1189年在位），金出现的明君是金世宗（1161年—1189年在位）。两位明君的即位与退位时间几乎完全相同。

宋金两国的史官对各自的明君都青睐有加。在《宋史》中，宋孝宗赵昚出生之时“红光满室，如日正中”。在《金史》中，金世宗完颜雍“胸前有七子，如北斗形”，“一日方寝，有红光照室，及黄龙见寝室上”，其即皇帝位的前一月，“复有云来自西，黄龙见云中”，即位之日，“〔吉〕庆云见”。

两位明君的即位方式也颇为另类。宋孝宗由宋高宗（1127—1162年在位）禅位而登大宝，金世宗则是推翻海陵王完颜亮（1149—1161年在位），然后被拥立为帝。

宋孝宗登基之后不到三个月，就“追复岳飞原官，以礼改葬。是夜，地震，大风拔木”。与此同时，他提拔主战派代表张浚为少傅、江淮宣抚使，将其封为魏国公。再三个月之后，又授予岳飞之孙六人官职。他一方面整顿吏治，任贤用能，压缩行政开支，另一方面又积极赈济灾民，安抚江北归来的忠义军，并提高将士因战伤亡的体恤标准。这些施政举措极大振奋了士气和民心。

统一法律。公元1113年阿骨打任联盟长，次年于涞流河誓师，起兵反辽。此后女真在宁江、出河店等战役中大败辽军。公元1115年阿骨打称帝，国号金，是为金太祖，年号收国，定都会宁(后称上京)。金国遂告建立。

金世宗登基之后也勤于政事。他告诫宰相要“进贤退不肖”，即提拔贤臣，辞退无能臣子，并确定官员的考核标准，将官员分为廉能（廉洁能干）、污滥（贪污冗滥）、不职（不称职）三等，或降或升，或罚或赏；又敦促群臣“有言即言，毋缄默以自便”；同时还减轻赋税和徭役，积极安抚流民，他说：“〔流民〕流散逐食，甚可矜恤”，“并令归业，及时农种”。这些善政使其获得“小尧舜”的美誉。

宋孝宗和金世宗当政的初期，两国经常爆发边境冲突，1165年签署和平协议之后，两国边境有四十年烽烟未起。

在完颜阿古打成功的建立了金朝之后，他便吩咐自己的手下，一定要创造出一种属于女真族独有的文字，以此来记录女真族的发展史。在女真族的文字被发明之后，完颜阿古打遍命令全国上下推行这种文字，而这也为后世研究女真文化留下。

世宗于1189年去世后，性格温和的完颜璟即位，史称金章宗（1189—1208年在位）。此后，金内政日趋不稳，叛乱此起彼伏，天灾也频频作祟。《宋史》写道：“〔1203年〕十二月丙辰……是冬，金国多难，俱朝廷乘其隙，沿边聚粮增戍，且禁襄阳榷场。边衅之开，盖自此始。”

作为伐金的前兆，次年四月，宋廷“立韩世忠庙于镇江府”，次月又“追封岳飞为鄂王”。开禧元年（1205年）六月，“命诸路安抚司教阅禁军”。次年四月，“追夺秦桧王爵”。五月，宋宁宗（1194—1224年在位）下诏伐金，“以伐金告于天地、宗庙、社稷”。自1206年至1208年，宋金大战两年，双方都损失惨重。

金与西夏的关系也阴晴不定。1124年，西夏抛弃与辽结盟的政策，“以事辽之礼”向金称臣。在此后37年的时间里，两国基本都恪守各自的义务。1161年，西夏乘海陵王征战南宋的机会，夺取了金夏边境若干城寨。金世宗即位之后，西夏很快将这些城寨归还，不过在归还之时，这些城寨中的富商、财物、牲畜已被西夏掠夺一空，与金归还燕京前的所作所为同出一辙。

尽管如此，金世宗仍然尽力与西夏保持友好关系。世宗去世之后，两国关系很快就紧张起来。1191年，因西夏人在金边境州县随意放牧，两国爆发了军事冲突。1210年，西夏入侵金葭州（今陕西佳县）。次年，与蒙古签署城下之盟后，西夏对金的骚扰力度加大，两国关系急剧恶化。

成吉思汗对金的征讨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进行。

末主自缢

泰和八年（1208年）十一月，金章宗去世，五十六岁的完颜永济即位，史称卫绍王。《金史》对他的评价是“柔弱鲜智能”，意思是性格懦弱，智力低下，一点都没留情面。对金来说，他是一个不吉之人：在他即位后第二个月，天际滑过一颗火红色的流星；第三个月，太白星在白天出现；十二个月后，平阳地震。大安二年（1210年）正月，天际再现一颗其大如盆的绿色流星；六月大旱，地震；七月地震；八月地震；九月地震；十二月日食。大安三年（1211年）二月，通玄门和东华门的重关断折；三月，大悲阁发生火灾；“有黑气起北方，广长若大堤，内有三白气贯之，如龙虎状”。就在此月，成吉思汗率大军征讨金。

经过五年时间的准备之后，成吉思汗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在这五年里，他已经震慑住西夏，可以确保在攻打金的时候，西夏不会出兵救援；他还得到畏兀儿人的支持；此时，蒙古军已积累不少攻城战的经验和资源。

在逐渐强大的成吉思汗眼中，卫绍王根本不值一提。两年多之前，从金使那里得知完颜永济登位的消息后，成吉思汗向金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说：“我原以为中原的皇帝是天上人来做，没想到这等平庸之辈也能当君主！”

通过1211年的征伐之战，成吉思汗证明自己是对的。

两军尚未交战，金就派西北路招讨使赴成吉思汗帐中求和。金显然无法满足蒙古人提出的条件。蒙古军很快就攻取了抚州（今河北张北）、丰利等县。九月，蒙古军已攻下宣德府（今河北宣化）和居庸关，直逼金中都（今北京）。至十月，蒙古军又拿下德兴府、昌平、丰润、密云等战略要地。

攻打居庸关的军队由哲别率领。看到金人龟缩不出，哲别采用了佯退战术，诱使金军追击，最终将此山关险要拿下。

遭到蒙古入侵之前，有官员建议将桓州、昌平、抚州的百姓迁移到内地，但卫绍王没有采纳，待蒙古军拿下这三州之后，“上悔之”。这个官员后来又提议在东京（今辽阳）设置行省事，但卫绍王担心“无故遣大臣，动摇人心”，在哲别率领的蒙古军占领东京之后，“上乃大悔”。

由于担心中都安危，卫绍王从陕西抽调兵马以加强防守，其结果是，崇庆元年（1212年）三月，葭州再度遭到西夏的进攻。十二月，西夏攻克了甘肃泾州。次年六月，西夏先后攻克保安州（今陕西志丹）和庆阳府（今甘肃庆阳）。

两个月后，金发生宫廷政变，卫绍王被杀，金宣宗完颜珣即位（1213—1223年在位）。宣宗即位不久，丞相完颜襄上奏：“蒙古人来得很有威力，把我们勇猛的契丹人、女真人、主因人（乣军）等主要军队战败杀绝，又夺取了赖为屏障的居庸关……倘蒙皇帝恩准，我们不妨暂与蒙古可汗议和。如蒙古接受和议，退兵，等他们撤退之后，再（有）别的打算，我们那时还可计议……要是把女儿（嫁）给他们的可汗，拿出金银、缎匹、物资，重犒士兵，怎能知道我们这个和议不被接受呢？”

金宣宗同意完颜襄的意见。贞祐二年（1214年）三月，宣宗将卫绍王的公主嫁给成吉思汗，试图化干戈为玉帛。但蒙古军并未停止征伐，于当月攻下岚州（今山西岚县）。此时，除若干州县，山东、河北各郡都被蒙古大军拿下。将领们请求成吉思汗乘胜攻取中都，成吉思汗不听，派使者与金商量议和。

得到金支付的大量金银财宝、五百名童男童女以及三千匹马之后，成吉思汗退兵，中都之困得以解除。但西夏在西面的威胁并未消除。同年八月，西夏入侵庆原、延安和积石州三地，十一月再入侵兰州。

成吉思汗大军撤退后，金宣宗开始巡视南京（今开封），并在南京下诏训练军队，又派官员购买西域的马匹。

这些举动被蒙古人看作战争的准备。于是，木华黎率蒙古军再次向中都进军，并在贞祐三年（1215年）五月攻破中都。金朝的一位尚书右丞相、一位户部尚书，以及大兴府知事都在战役中遇难。正在桓州凉泾避暑的成吉思汗，命令畏兀儿首脑亦都护等人清点中都国库中的财物。

1216年秋，蒙古军攻陷河南汝州，直抵开封之后又退兵。次年夏天，又在攻陷武平、霸州等州县后退兵。

金朝是女真族建立的，女真是我国东北地区的古老民族。女真和他们的先人们，世世代代居住、生活在松花江和黑龙江流域的广大地区，所谓"白山黑水，种族繁矣"。 到了完颜阿骨打时期，女真族已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由于自身的。

正如前文提到过的，蒙古军每次战胜之后，都会将战败方军队整编，以充实自己的军力。可以想见，经过这几年的胜利，蒙古军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正因为如此，蒙古大军的战线得以全面展开。

贞祐五年（1217年）八月，成吉思汗命木华黎率领由蒙古人、契丹人、汉人组成的军队南征，攻下遂城、蠡州和大名府，又平定了山东淄州、登州、莱州等州县。一年之后，蒙古大军又攻入河东，夺取太原、平阳、忻州等州府。

同年十二月，金宣宗去世，哀宗完颜守绪即位（1223—1234年在位）。此时，金的领土已经被局限在河南以及山东、陕西的部分地区，黄河以北的所有疆土已经全部落入蒙古人手中。

哀宗显然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1224年，金与南宋议和，以放弃对岁币的要求权换取南面疆土的安宁。同年，又与西夏议和。西夏已经成为金唯一的马匹来源。次年，两国签订和约，成为兄弟之国。但金始终没能从西夏获得所需的战略资源以及援助，因为西夏两年之后就亡国了。

除了忙于应对蒙古人、西夏人以及宋人（下一章详细介绍）的威胁，金帝还得处理此起彼伏的叛乱。

崇庆元年（1212年）正月，耶律留哥乘乱在隆安（今吉林农安）反叛，自称都元帅，并派使者向成吉思汗致归附之意。次年春天，耶律留哥自称辽王，改年号元统。1214年，金派兵镇压，但是没有成功。1215年，耶律留哥觐见成吉思汗，被赐予金虎符，保留辽王的称号。耶律留哥在东北的反叛，断绝了金皇族的后路。

受到耶律留哥叛乱的激励，贞祐三年（1215年）十月，金宣抚使蒲鲜万奴在辽东反叛，自称天王，立大真国。一年后，蒲鲜万奴投降成吉思汗，并留下儿子帖哥为人质。但他不久后再次叛变，自称东夏国王。

1227年，成吉思汗去世。由于迟迟未能选出大汗，蒙古帝国对金的攻势有所减缓。1229年，窝阔台当上大汗之后，对金展开了新一轮的进攻。值得注意的是，此时的蒙古帝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它占据了中亚大片土地，具有足够多的战略资源。与此同时，赋税制度也逐渐完善。

正大七年（1230年）七月，窝阔台亲自领军南征，皇弟拖雷、皇侄蒙哥率军跟随。尽管在潼关、蓝关（今西安蓝田）等要地遭到金军的顽强抵抗，蒙古军还是在次年二月攻下凤翔、洛阳、河中等城池。正大九年（1232年）三月，速不台兵围南京（今开封）。次月，窝阔台出居庸关避暑，留下速不台驻守河南。九月，拖雷去世，窝阔台返回蒙古。

天兴二年（1233年）正月，金哀宗逃往归德（今山东济南），金元帅崔立献上南京投降。次年正月，金哀宗将皇位传给完颜承麟，他说：“朕之所以将皇位传给你，是迫不得已的。我身体肥重，不便骑马奔突。而你平时身手矫健，又懂谋略，万一得以逃脱，皇嗣不绝。这就是朕的意愿！”待承麟即位之后，金哀宗自缢身亡。但承麟最终也没能成功逃脱，而是被乱兵所杀。金灭亡。

《蒙古秘史》第48、52、53节。

多桑：《多桑蒙古史》，冯承钧译，上册，第38页，中华书局，2004年。

《新唐书》卷二一九，《北狄列传》；《旧唐书》卷一九九下，《北狄列传》。

《金史》卷一，《世纪》。

Herbert Franke and Denis C. Twitchett，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China，Vol. 06，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8.

《辽史》卷二八，《天祚皇帝本纪二》；《金史》卷二，《太祖本纪》。

《金史》卷四四，《兵志》。

《宋史》卷二二，《徽宗本纪》。

《金史》卷三，《太宗本纪》。

《宋史》与《金史》都是元代脱脱等人依据两国国史编撰而成。

海陵王（1122—1161年）：皇统七年（1147年）任尚书左丞相，皇统九年发动宫廷政变，杀熙宗，自立为帝。海陵王登基后穷兵黩武，导致金朝内乱频频。

《金史》卷六，《世宗本纪上》。

《金史》卷十三，《卫绍王本纪》。

《元史》卷一，《太祖本纪》。

《蒙古秘史》第248节。

这些事件发生的时间与先后次序，《金史》与《元史》的记载并不一致，本书采纳的是《金史》的记载。

1233年，蒙古军讨伐高丽的过程中，一举攻下大真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