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日语怎么说,世界只属于我的时间日语

1第五日“岡本先生?”我拖着箱子停止在黑漆漆亮着红路灯的人行道中央,难以置信地看着——不——准确地说,在我意识到刚刚和我面对面走过来的男人,是我们前几天在东京歌舞伎町所结识的那位无料案内人,也就是俗称

1 第五日

“岡本先生?”

我拖着箱子停止在黑漆漆亮着红路灯的人行道中央,难以置信地看着——不——准确地说,在我意识到刚刚和我面对面走过来的男人,是我们前几天在东京歌舞伎町所结识的那位无料案内人,也就是俗称的皮条客的时候,岡本先生已经慢悠悠地从我身边走过。而我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命运。

“什么?”

F不明就以,也拖着箱子停下来。换做是在前一天,或者哪怕仅仅就是数小时前,他都不会像我这样莽撞:停在马路中央?!如果我们还在东京,整个交通会因为我们的停驻而瘫痪。

但这是京都。

我和F刚刚从开往大阪的新干线上下来,从车站走出。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这个城市,从车站出来的这短短几分钟,我觉得这里很像我在土耳其内陆地带或是玩模拟城市里的那种小镇。不如说它就是一个小镇。从巨大虚无繁华林立的东京穿越而来的我们,像穿入了另一个时空,眼前就是这样的万籁俱寂。

而我竟然立刻就遇到了一个数天前打过交道的人。这实在是太诡异了。即便你已经无数次经历这样奇诡的巧合,相信我,每一次都仍是新的体验。

我知道此刻我应该做什么。

我来不及向F解释,而是扔下箱子,拔腿冲向越走越远的岡本和——

他身旁还走着一个姑娘。

“岡本桑!”

他看上去吓了一跳,不是因为认出了我是谁,做他这种生意,一天不知接待多少位客人,尽管我是中国人、当天还真的让他做成了一笔生意,但那又怎样?我猜像我们这样不远万里来东京嫖妓的中国人每天都要把歌舞伎町每一间无料案内所的门槛踩破。

世界日语怎么说

他吓了一跳,是因为他从租住新宿三丁目、每天下午骑电车去歌舞伎町工作、白色洋服锃亮皮鞋发型纹丝不乱的岡本桑里出了魂,变作了休闲服黑框眼镜住在鸭川边上晚上拖着长裙姑娘的手压马路的岡本桑。而他显然不希望任何一个陌生人在这时呼唤他的名字。因为那人很可能来自东京,认识努力隐藏大阪腔的那位岡本桑。

不巧我就是这么不识相。

“你是?”

“我们前几天刚刚见过。”

“哦——”

F走过来,“什么情况?”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我一把抓住岡本桑的胳膊,仿佛他是什么商品,“他,岡本先生!”

“谁?”F显然早已把这样一个人忘得一干二净。

“我们在歌舞伎町的时候……”

“哦!”岡本桑突然醒悟过来,这一次应该是真的,“我记得你。”他看着F。

“哈?”

这段混乱而兴奋的相认场面之后,我们便往城中心走去,路过了二条城,在快要到达鸭川之前的小路上,终于找到了一家小酒馆坐下来。

“为什么只剩下了你们两个?”

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就像我没法回答任何一个诸如此类的问题:你为什么总有那么多时间?为什么你总是可以在外面游荡几个月之久?你怎么可以有那么多的假期?为什么最后只剩下了你?

这真是好难回答。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最后总是剩下了我?为什么大家不可以有那么多的假期?为什么其他人无法无所事事几个月之久?为什么你们总是那么的忙?而我们的时间总量是一样的不是吗?

好在此刻F还没有走。在与Y、W、S和Y的老板L告别之后,我身边的朋友只剩下了F。我们将继续剩下五天的旅程。然后我会搭飞机去首尔。他则返回深圳。W和S会在明天回台北,Y和她的老板则去杭州。

我费劲地把我们这群人是如何从世界各地被召唤到了东京,又是如何各自回到原来的地方的整个过程讲给了岡本桑。

“哇哦,真厉害。”他说。

“不如说说你吧。”我将岡本桑的酒杯满上,他的女伴递杯子过来。“你们是情侣?”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

“这是我妻子。”

“这样啊。那你也在东京?”

“不,我住在这里。”

“我们快有一个孩子了。”岡本桑腼腆地笑了一下,这样子和我们第一次见到他时判若两人。

“哦——,那么,你每个周末回家?”

“最近回的比较少,”岡本桑看着我们,“现在是三月了,马上樱花就要开了。”他顿了顿,“那时会有更多的游客来日本。”

“那真是太巧了。”

“对,这真是太巧了。”

我们四人一起碰了杯。

“为什么会做这行?”我忍住了这句话没有问,答案无非大同小异。

“其实我小时候想做漫画家。”

“真的假的!”

“假的。”

“诶?”

“其实我以前是打棒球的。”

“真的假的?”

“你看。”岡本桑把袖子卷起,露出一只白白嫩嫩的胳膊。“肌肉,看到没?”

“没。”

岡本桑做了个夸张的失望表情。

“不如说说你和你妻子是怎么认识的吧?”

“我们是在东京认识的。”

“诶?”我看了F一眼,然而他完全没有和我想到同一件事上,“莫非?”

“不不不,她是正常的白领。在一家出版社工作。”

“日本的出版业很厉害。”

“一般厉害。”

“相当厉害。”

日汉字:世界 平假名:せかい 罗马音:se ka yi 前面可以加この(ko no) 意思是这个世界

这之后沉默了一小会儿。

“所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俩对视了一眼,又笑了。

“当时我们出版社想出版一本风俗业的书。”

“哇哦。”我感叹道,“所以日本的出版业确实是很厉害。”

“一般厉害。”

我们喝完了两壶酒,然后起身告别。岡本桑付了账,“那天赚了你们很多钱,实在不好意思。”

我没告诉他和我们第二天去的银座比起来,歌舞伎町实在只是一般猎奇的厚道。

本来日语的这三行字母就不该用中国话的ka(卡)、ta(他)、pa(爬)来发音。从反面来看,日本人学习中文时,教师一定会提醒他发气声时用力一些。为了掌握在三行字母的发音,可以练习ka和ga中间的音,ta和da,pa和ba中间。

于是我和F重新拖着箱子站在了京都夜晚十字街头的路口,重新定位,然后搜寻去住处的路径。和刚刚相比,天色反倒显得亮了一些。我知道这只是因为我们适应了夜晚。

2 第二日

我和F踱步到距离我们在新宿的住处走路十分钟的车站接Y。时间已经比较晚了,路上没什么人,现在是三月的开头,东京的天气依然处在很冷和一般冷之间,外出需要大衣、围巾、最好有一副手套。尽管你常能看见光腿穿裙子的女人在池袋的街头满不在乎的走。不疾不徐的走。

“我们走到里面去等吧。”

“那样就看不见Y了。”

“那就坐这儿好了。”

“你冷吗?”

“还好。”

“你还记得看过的第一本书是什么吗?”

“这怎么可能记得啊?”

“好呀。”

Y从深圳飞来。这是我们约好的贯穿一生的行程的第二站。当时我们在遭遇疫病的台南的深夜,骑车在空无一人的城市进行探险,我们骑过了一片波光粼粼的陆地,遇到了一个骗子,吃了一份炒鳝,还因为骑得不够快而失去了同两个夜骑男孩搭讪的机会。那时我们非常年轻而兴奋。于是我朝她大喊,“下一站我们去哪儿?”“日本。”她说。

就是这样我们来到了东京。行程被一延再延,最后定在了三月,她挤出少有的双休日加上请假,机票几乎是当天才定好。同时她带来了一个令人惊疑不定的新闻:她的老板L决定和她一起来,只是比她晚一天到达。这多少让我们中的几位年轻人感到惶惑了。对于来自台湾的W和S,以及刚在英国念完神学毕业一年多的F来说,或许他们思虑的是该如何与一位叔叔相处?而我憋在心里没说的是,“欢迎见识中国主流上市企业家风采。”我相信在场只有Y和我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我非常期待L的到来。从这点上说,和任何未必令人愉快或合拍的人相处,都是一位天真的人类学家的职责。甚至像一个挑战。更何况L会承担我们在东京的一套超大房屋的租金和高档餐馆的费用,没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了。而我们所要做的呢?Y提前和我们打好了招呼。L只有一项爱好,考察各地风俗产业。这简直让我迫不及待要施展一番对于探索未知领域的好奇心,以及我和Y每每在一起时便能够发挥出的春风化雨般的社交能力。

此时我和F坐在冰冷的车站椅子上,很少有人从眼前走过。

“说点什么?”

“不说话也挺好的。”

“好啊,那你别再跟我说话了。”

F笑了。

这一天我们几乎全把时间花在了秋叶原。出地铁的时候通道里四处贴着痴汉警告,“为什么这里要贴这么多防痴汉的警告?”“因为这里是秋叶原啊。”

由于前一天通宵喝酒,早上八点才睡,当我们四个挣扎着从榻榻米上爬起的时候,已经到了午时,再当我们一一洗漱毕出门,已经是下午。而S过量的体重导致他必须缓步行走,在台湾的时候出租车就是他的腿,但东京的的士费用昂贵惊人,S只能地铁替代的士。他愿意陪我们走到地铁站,我已经是谢天谢地。这多半主要是秋叶原的魅力对三位宅男来说实在了不起。F在游戏行业做策划,W还在念研究生,但在台湾所受到的ACG文化冲击必然不比中国少,S的宅向则奇诡地偏向了一切萌物,他上学时便开始凭借打游戏赚到了学费,根本无需工作,现在只不过是继承家里的彩票行,打一份家族工。总之和他们相比,我所自称的宅简直有点儿侮辱人的意思。我只好装作自己对亚文化毫无了解和兴趣的样子,任凭自己被带到随便一个手办店或是中古游戏店。事实上,在和人一块儿的时候,我总是无甚主见随意而平和的,这让我成为一个最佳旅伴。

我们从秋叶原的地铁站出来,所有人开始激动地乱叫,皆因眼前的一切和他们所玩过的游戏场景完美结合在了一起:不光是日作游戏喜欢在原画里借用真实场景,日本动画、电影、电视剧,也往往照搬现实场景。即便只是几帧,在大脑皮层甚至没有留下什么踪迹,此时亦立刻在海马回中得到提取:“这里就是《如龙》的开场画面!”接下来的数小时我像被动接受信息碎片的黑匣子一般,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旧智新知灌肠般洗脑,让我无法分辨自己对浦泽直树、富坚义博或是荒木飞吕彦到底有过真心还是此时汇聚起的假爱,而我确实记得自己是花了几个昼夜看完了《Monster》、《Hunter X Hunter》和无数次努力才费尽周折的感到在《JoJo的奇妙冒险》里体会到了荒木飞吕彦如人类学家一般穿行于印度和埃及的土地而绘下的小镇所蕴含的西部电影的魔幻现实。

对不起,我重新开始尽量写短句。

是这样的,走在秋叶原的街头,面对无数家女仆咖啡屋街头迎客的可爱的小姐,以及戴着口罩裹着褐色大衣穿行于狭窄的门和楼梯的大叔,还有不远处逐渐落下的夕阳,我所体会到的并非Matrix有关真实信息世界的真理般冰冷的视像,而是温暖的向人类最无用志趣致敬的,亦不乏严肃,然而还是温暖的幻觉世界。

我改!

当年轻的男孩子在中古游戏店和东方Poject面前下跪,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而变回小学五年级时候的状态,因为隐秘的乐趣而发出短促的尖叫,这一份颤抖让我感到自己是如此平静:我再也不会因为任何一部珍稀书本的意外收获而闪现奇异的光彩了。我再也不会因为坐在电影院看见一部未曾期待的电影超出期待而流下感动的眼泪了。我再也不会在深夜在使馆区的路上跑步想起逝去的朋友们而呼吸哽咽了。困难让我变成了一个无趣的成年人,而我唯余一些力气,向大海呼唤。

我一定会改。

3 第七日

在夜幕下找到大阪的新住处是新经验。每一栋未知的新房屋都像一个簇新的世界一般等待被检验和打开。新干线只用十五分钟就能将我们从京都带往一个新的城市,臆想中惹人发笑的大阪腔并不存在于没有日语经验的我的耳蜗中,夜色中的心斋桥和东京的浅草有着相似的天顶和步行通道,唯有搭乘电梯从靠左站立变为靠右站立提示我这里是关西。这一行我换了好几间房子,每一次在不曾露面的房主那里通过邮件注明的提示,一步步找到藏匿于种种机关下的钥匙让我觉得自己是工藤新一,带领少年侦探团寻找城市里的宝藏。而拿到钥匙打开房屋门的那一刻则像住在移动城堡里的哈尔,每一次拧开大门都是一个全新的世界。由内而外的探索和由外向内的探索带来同样的新奇感。在大阪我终于从东京的两百平米套房和京都的两层独栋和式楼房住到了一间普通的公寓房里,这是你能想象的最常见的那种单人公寓房,从走廊看每个套间似乎都一模一样,回环往复带着魔法,住在这里的人看上去不具有任何独特性。即便这样,我还是无比的热爱打开下一扇门。

这一天早些时候,我们放弃了去奈良的打算,准备把京都的景点好好看看。哲学之路上有很好吃的抹茶冰淇淋,让我回忆起在台中的某栋日治时期留下延续的百货公司里吃到的抹茶冰淇淋。同伴一路讲述有关哲学和神学的知识路径,然而我就像上学时听老师讲课那样,半句也没记住,我觉得自己具有一种同时出神和靠逻辑在需要时把暂时停留在短时记忆里的碎片信息拼凑出一副完整图像的能力,它能让我面对突然降临的这种拷问:“我刚刚在说什么?”或是煞有介事地问:“所以克尔凯郭尔日记第二卷提到的那件事是真的?”当我不处在社交的压力之下,在场的谈话就会和路见的景色一样成为游戏的背景,在大脑空空如也的走神时刻,我感到怡然自得。

“原来这就是伏见稻荷大社!” 完全丧失了自由意志而没有做任何功课的我走出京都奈良线发出这样的感叹,这无论如何不能掩饰我对京都的不了解了。“原来这就是千本鸟居!”我不加掩饰自己的惊讶,“原来我们在京都!”毋宁说,“原来这就是京都。”

所以我到底是来干嘛的呢。

就像在东海大学不期而至的贝聿铭的教堂。事后查询才惊觉虽然面前突然出现的一个个著名画面是一种过于偷懒的不期而至,错过的安藤忠雄的光之教堂和龙安寺的枯山水也是另一种过于偷懒的未能抵达。不过,在离开了信息量庞大的东京之后,这种对于旅途细节的控制的放弃,不能不让我感到一阵轻松。这昭示出有关现代人旅行的一种解释:它是在特殊环境下一种对于日常生活的高度凝练的控制。要求每一分钟、每一动作都在新的环境中被新的内容替换而产生新的意义,在大部分的情况下,这种新意义主要由新经验塑造,这种新经验并不跳脱出既有的认知,因此很难称得上是一种冒险,它需要克服的艰难越小,就越和享乐主义挂钩,是一种有权阶级的消费方式——到这里我们已经揭开了这个公式的最简表达式:旅行就是人们花钱购买新经验。注意,是现代人的旅行。我们距离大航海时代或仅仅就是列维·施特劳斯的冒险时代过去太久了。即便是施特劳斯,也在《忧郁的热带》里自嘲了作为当时的现代人,对所谓探险时代逝去、自己买一张船票就可以抵达另一处文明的审慎的哀叹:世界上已经不再有什么真正未曾被文明污染的原始部落了,未知不过是人类学家的一厢情愿。

在《忧郁的热带》中,探险家们带着自认为崭新的经验回来,站在礼堂的演讲台上和人们分享这些经验,展示在银盐片上的摄影,凭借口舌获取人们的惊讶。发展到如今,是人们在微博、朋友圈实时分享自己“在别处”的状态,再往前一步的博客时代,是书面体的个人表达。在地理位置可以共享,借由一个小盒子就可以共同感知个人命运的现在,固然不再有冒险,就连花钱所购买的这种新经验是否可靠也再难以确定:在北京,你可以吃到任何一个国家的菜系;通过google map的虚拟实境,你可以不出门就知道苏格兰某个小镇的全貌。如此,有闲阶级唯有通过强调“在场”来勉强拽住新经验的独特性,“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试图通过神秘化体验来为旅行赋予躬亲实践的必要性。在措辞上,也注意旅游和旅行的微妙区别。种种选择,为这种消费施加合法性。而且这种合法性未必和花钱多少有关,更多关乎如何花,花在了哪儿。这一来,旅行的意义就不仅止于当事人,更与他所缠绕的社会性有关。

因此,在重新塑造日常生活时,旅途里的每件小事就都重要起来,每一顿饭该怎么吃,吃什么;渴了应该喝什么饮料;进便利店不仅仅是进便利店,亦是对当地此时文化多样性的考察;坐地铁,购买车票,研究线路,比较票价,统统是一种新经验的获得,因此大意不得。一举一动不无在陌生和熟悉间挤榨出新的信息,计入人生体验一种。对于谨小慎微生活方寸的现代人来说,在陌生国度购买一张地铁票已经不啻一场声势浩大的冒险。如能干出些超出日常生活的事情,就更是了不得的大事。

在想到了这些之后,我心安理得地开始放弃体验生活。

4 第一日

“我在楼下了,你在哪儿?”

我躺在青旅的床上打开微信,看到“不快乐的年轻人”的微信群里出现了一条新讯息。这是浅草的早上六点,我仍然在周身的疲惫和疼痛中困意难解,那是我独自在东京度过的五天和一场马拉松导致的名为孤独旅客的乳酸,只要一直都还是一个人,我就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旅客,更不觉得在异国他乡和旅游有什么关系,我觉得自己更像一个人类学家,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立刻隐身遁形,佯装在“这里就是在那里,在哪里都是在到处”。

而他们终于还是来了,我的隶属不同世界的朋友们,而我将汇入他们,成为一个普通游客,对文化多样性的考察将变为一项名胜古迹之间的闲暇一瞥,对于这即将到来的结果,我既感到抗拒又满含期盼,这和你买好机票装点好行李等待出行的那一刻的心情几乎一样,新的冒险又将开始,而你还不确定是否做好准备。于是我姑且翻了个身,假装没看到这条讯息,又睡了一觉。我相信楼下的新朋友会独个儿在雷门和浅草寺发现探索的乐趣,体会让社交暂缓到来的轻松。

第一个到达的是F,这是Y介绍给我的新朋友,虽然她本人将在两天后才会到达,但这样的事她不是第一次做,上一次是在巴黎,——每当我提及要去哪里,她便会迅速在脑中检索出一个符合地图上那个坐标点的名字,然后说,“那我介绍xx给你吧!”你很难抗拒这种诱惑,因为她会花几句话就将那位陌生的名字雕塑成一具立体生动独具价值的大活人嵌入你的脑中,让你觉得不认识这位新朋友将会是人生的一个重大损失。

而当我再次醒来匆忙洗漱刷牙收拾好行李下楼到前台和这位新朋友会面,并谎称自己睡过了头时,长时间未曾和人相处的社交麻痹让我一时无法振作起来。我感到选择和陌生旅伴一起同游简直就是现代人所能发明出的最自我折磨的行动。为什么不能一个人好好享受无需开口说话的轻松呢。

但是这一切在我们抵达我所租赁下来的位于新宿附近的大套间的房子时得到暂时的烟消云散。我们放置好行李并和房东简单见了面,然后由我——一位已经对东京较为熟稔的先行者,带领我们的新朋友搭乘山手线在池袋站下车,对这个《池袋西口公园》描述中帮派聚集的“著名站点”做了证明式的介绍:这里压根就没什么好看的。东京的地铁和轻轨系统或许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城市公共交通系统之一,因为分为公私运营,私营铁路又分各个公司,因此导致了线路错综复杂,票价不一,地铁票无法通用的情况。山手线是东京最著名的私营线路,它是一条途径新宿、池袋、涩谷、上野、品川等站点的环形线路,听上去简直就是一条最迅速了解东京的旅游铁路。虽然乍一看复杂,但对于酷爱探索地铁线和城市交通系统的人来说,一天便可弄清楚所有的线路。

下午的时候,W和S也从台北抵达东京。距离上次见到他们已经是半年前在台北的时候,于是我见到他们的那一刻几乎要跳起来:“你们为啥毫无变化?!”S带给我两本他的新诗集,我碍于情面不便痛斥他,为什么要在旅途中给我这种徒增重量的东西!大家一一熟识,然后我们决定出门去附近逛逛,顺便找点东西果腹。没想到这一走就到了歌舞伎町,在路过了无数家无料案内所,逐一研究毕舞娘、人妖、av女优等等海报招贴画并与其合影后,S不禁发出了内心的颤动:“为什么第一天就要带我来这种地方?”而他们一定没有想到在数日之后,我们会对日本风俗业真的进行深入探究。

夜色降临后气温下降的越来越厉害。这是三月初的东京,我仍然穿着大衣,戴着围巾,而他们这些生活在纬度较低的地方的人显然根本就无从体会什么叫冬天,什么叫乍暖还寒,以及什么叫优衣库轻型羽绒服限时特优只售499。我们在夜色中鳞次栉比的新宿行走,瑟瑟发抖,然后我终于能够体会到东京的巨大魅力:那是在白天你无从感受到的神秘魔幻,由于夜晚的到来黑色天幕的背景赋予这些人工制造的摩天大楼和霓虹灯一种宗教般的幻觉,现代性莫过于此。而东京恰是最能体现这一点的绝佳大都市。

在瑟瑟寒风中我们穿越了长长的地下甬道,按图索骥找寻都厅,完成我的提议,也是一个最普通的游人的签到点,都厅四十层,那里可以俯瞰东京全景,如果是在白天天气好的话,还可以看见富士山。由于寒冷和极不擅长行走的S,这短短的路途显得困难重重,我们在中途甚至进了一家书店,而S孤独地宣布他必须坐在书店门口等待我们,因为那是唯一可以坐下的地方。事后在他的脸书上证明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吉光片羽一刻。在这一刻他获得某种类似永恒的思考。当我们终于到达都厅,像仪式般草草拍摄几张照片结束这一行程,每个人都感到松了一口气,于是我们决定打车回家。

这是重逢的第一日,也是有新朋友加入的第一日,注定了要和酒精和彻夜长谈作伴。我们买了梅酒、威士忌、波本和米酒,打算醉生梦死。由于房间太多,一时无法决定要在哪里坐下。谈话的开始总是没人记住,我们和S在台北的全家FaceTime,而我又一再地践行了“哪里有大头马,哪里就有欢声笑语”。最先睡倒在床的是S,到了凌晨四点W也沉沉睡去,为了将谈话继续下去,我和F只好挪到了另一间和式房间,我们都知道一觉醒来谁也不会记得此时的胡言乱语,即便如此,还是说到了早上八点。

而我完全没想到此后每一天,我们都要看见凌晨五点的东京。

5 第四日

我在闹铃中醒来,对于前一夜被Y强拉着聊了一夜的天毫无印象,只记得谈了很久很久有关工作的具体细节问题。而这些问题本质上还是牵涉到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的问题。当你和一个可以谈论这类问题的朋友谈论久了,就会产生你们以后一定会一起干点什么的错觉。尽管你们的目标此时看来完全不在一个方向上。我怀疑恰恰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将这个讨论持续那么久。因为我们并不精确的知道对方面对的是什么问题。

睡了短暂的数个小时,迫使我必须起床的动力是必须在所有人醒来前洗澡。因为整个屋子只有一个浴室。而Y的老板L的存在让我不想面对让不让领导先洗的哲学困境。

事后查找手机里的相片,我发现有关这一天的记忆和照片都一无所有。我又翻找出原先我们的微信群询问他们,加上逻辑推理,才将这一天的原貌拼凑出来。很显然,那是因为我又在数日密集的和人相处中产生了焦躁感而先斩后奏的逃离了人群。

我能记起我们又一次来到了秋叶原,因为经过前一夜在歌舞伎町的荒诞,带领L去这样一个地方可以平衡掉某种心照不宣,一种标准旅游团必经之地,看上去将我们往正常的轨道拉回一点点。

而就在某栋电器百货商店闲逛时,我的广场综合症发作,告诉自己此时此刻必须离开这里。于是我拔腿往外逃,然后告诉他们我打算去神保町那片转转,晚上在银座汇合。事实上去哪里都可以,然而神保町确实是个离我不远我也确实有兴趣的地方。

真实的神保町已经不像是想象中那样的古旧市井了,即便如此,从地铁出来后找到后门走进岩波书店,也让我在熟悉的激动中静逸下来。我又暂时地从游客的躯壳里离魂,世界只属于我的时间日语,找到一种不能大声喧哗的恋爱感。是的,这完全就是恋爱感。站在、蹲在、跪在书架之间浏览书目时的我,是从数年前打算隐藏起这样的自己而试图将人生视作游戏去进行有意识的表演状态中,恢复原形而感到异常轻松的我。

而这样一片遍布书店的地区在中国没有,在台湾有零星。我印象中密集出没于书店的日子也已经是在四五年前了。那时在北京,三联、万圣、北大某超市地下的小书店、北师大对面的盛世情、国贸和三里屯的page one是常去的地方。

我在一家旧书店买了一幅木版画然后匆匆逃离了这里,以避免交织碰撞而来的羞愧感席卷额头。

从神保町去东大也不远。曾经在东大上学后来回国的朋友让我去帮忙看一看新修的图书馆有没有建好,如果建好便发照片给他。然而夜晚的东大的美丽只能存在于人的眼睛里,无法被iPhone的摄像头摄下,传递过去的只有一份承诺的情谊,和在校园里闲逛时遇到喂猫妇人的驻足静默。

而我最爱的是去东大的路上所走过的熙熙攘攘的小路街头,完全不是新宿或池袋的高楼截留,仅仅是个人、个人与个人之间、个人与路径之间的美学。这让人想起有关街道与建筑与景观与城市规划有关的理论,有关《建筑的永恒之道》,有关《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有关《与古为新 : 方塔园规划》的零星记忆。而那也都是四五年前的回忆了。它们不仅仅是理论和书籍的回忆,也是在阅读那些书、以及为何对那些书籍产生兴趣、当时的境况又是如何等等所有琐碎的气息的混杂体。在去东大的小路上我随意走进了一家咖啡馆,为驱散寒冷、借用厕所和为手机充电。我真高兴有这么多充分的理由让我可以走进一家咖啡馆点一杯咖啡。只要走出门,你就一定会在经过了数个小时的损耗后有这么多理由。只要你上路,就不得不走出门。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要颠三倒四地不断上路,尽管没有时间没有精力也没有钱。

如果说东京是一个独立于世界的存在的话,银座就是一个独立于东京的存在。当我匆匆寻找汇合的餐厅时,一路穿过红路灯和无数家会所,并没有时间对这一片的风景驻足观赏,饶是如此,还是被街头穿着和服、梳妆精致、搀扶着相较之下稍逊一筹的男性的高级妓女给左右了眼睛。在此我要更新一下对于日本这个国家国民的相貌总体认知,他们的外貌普遍要比多数亚裔族群具有观赏性,加上他们普遍对于自己的外表极其负责,这也大大提升了综合评分。而在银座,目之所及的出入高级会所的服务业女性,许多具有明星级别的长相和身材,而且身上弥漫着一种既不过分热情又不难以接近的亲切。于是,饭毕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召唤大家一起继续前一晚在歌舞伎町不够满足的风俗业体验。

和歌舞伎町不同,银座的风俗业更像是提供一个良好气氛和环境的社交场所,会所并不直接给出需求列表,明码标价,那显得太低级。在银座的陪酒女郎更像是一种高级情妇,与酒客的互动和关系是一种情商游戏。会所只是微笑默许着爱情、情欲或两者掺杂的东西的发生。这也因此导致了几乎全部会所都是仅供会员,且不接待外国人。当然,我理解的他们不接待外国人,主要指只是猎奇的外国游客,并不包括长居此地且毫无沟通障碍的外国人。

于是,在我们怀揣着兴奋之情,但连连碰壁之后,只找到了一家接待外国人又不仅限会员的会所。是在地下。刚刚走入的我们就被人声鼎沸的内里和不断出入身着兔女郎装和礼服裙的绝色美女给震撼了。很快我们也被价格震撼了。经理告诉我们价位,一位客人半小时的费用是500000日元,不包括酒水。不过L大手一挥,钱不是问题。我们高兴地转达给经理。结果,就在我们准备入席的时候,经理又突然告诉我们已经客满。我们只好悻悻走出去。

这一片街区几乎每栋楼的每一层都有好几家会所,我们毫无头绪,只能挑看上去还行的进行鸟枪法测试,最终结论就是看上去不错的基本都是非公开会所,公开的看上去就不怎样。

在极大的失望中我们打车回了住所,然而我的脑海里还是那一幅幅绝色女伶护送男客走出、坐进车里的画面,那简直像上世纪才有的上海滩的莺歌燕语,虽然真正的上海滩也许也并不是这样。

6 第九日

大阪在连绵的阴雨中。房东为我们提供了雨具,这是我们在大阪的最后一日,也是在日本的最后一日。到了这一天,我和F都已经没有任何计划。最终我们决定去万博世纪公园,瞻仰《二十世纪少年》。

我对大阪实在兴趣寥寥,最大的认知是服部平次,起初在讨论行程的时候,F就说可以去万博世纪公园,我在心里认定F所去之处必然是和宅文化相关,便直接建议不如到时分头行动。其实我也并没有一个一定相左的行程规划,只是想到届时一定已经社交恐惧爆发,死活也要一个人呆着。直到真正到了大阪,我才后知后觉发现F口中的万博世纪公园,正是《二十世纪少年》里的重要地点。

“看!太阳之塔!”

需要搭乘很久的地铁,才能到达万博世纪公园。1970年大阪世博会在此举办,如今的万博世界公园和世界各地其他的世博会遗址一样,改建成了一座综合性公园,太阳之塔是万博世纪公园的灵魂建筑,也是当年世博会的标志,在浦泽直树最有名的漫画作品《二十世纪少年》中,亦充当了重要角色。也许是受到漫画的影响,当这座造型古怪的建筑就这样远远出现在眼前时,让我和F都战栗起来。

“好恐怖。”

“真的很恐怖。”

我们带着兴奋之情交流这样的想法。

因为下雨,我们不得不轮流举着雨伞,供另一位拍下这一幕。天知道我还记得多少《二十世纪少年》的情节,然而深入骨髓的诡异之感并不因为情节的遗忘而被从我身上剥夺。

世界日语怎么说

然而等我们走到公园门口,才发现今天是周日。

公园闭馆。

嗯,人生中总是充满了遗憾,冥冥中注定太阳之塔这样的幽灵无法被靠近。我迅速找到心灵鸡汤。

“这意味着还可以再来一次大阪。”F也找到了他的心灵鸡汤。

但我知道极大的可能我不会再来大阪了。太阳之塔很好很恐怖,万博世纪公园没有去很遗憾,也许等我回到中国,结束这次旅程,在随后不断的知识更新中,会发现更多有关大阪值得一去的内容,但我知道我不会再回来了。

还有更多未知的地方等待着我,我知道自己时间有限,精力有限,金钱有限,除非发生不可抗拒的因素,比如我出版了一本小说,小说被翻译成了日文在日本热销,出版社安排我去大阪签售;或者是机缘巧合,我做成了导演,浦泽直树恳请我重导《二十世纪少年》真人版电影,当然,不会在万博世纪公园拍摄,但由于职业道德我不得不去实地勘景。诸如此类的原因。除非如此,否则我只会准许我的一生去一次大阪。

总之,我们只好转而选择在附近的大型一体化商场打发剩下的时间。

一旦进入这种地方,身在异国的陌生化间离效果会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可以用以比较的只剩下数字。一座商场就是一个虫洞,用以联通全球化的每一个城市千篇一律的消费主义黑洞。出去玩时,我总是竭力避免走进任何一座商场,不如说在北京,我就从来也不去。

我想起在巴黎的时候,一切都很棒,包括第一天在埃菲尔铁塔下面遇到的不知是骗子还是杀人狂魔的热情男人,最后一天在地铁里遇见的极不熟练的小偷,和刚刚发生恐袭不久还残留在这座城市的紧张讯息,直到我走进了老佛爷——准备去著名的Pierre Hermé买一盒马卡龙带给即将造访的朋友家过圣诞。

那可是圣诞。

而圣诞月期间的老佛爷方圆两条街区,大概和五一长城的人潮不相上下。我被人流挡在外围,连老佛爷的橱窗都看不见。当你走进去,会发现更加荒诞,每个柜台前都是中国人。导购是中国人,套钞票刷卡的也是中国人。这里除了在地理空间上确实隶属法国,在人类学空间上完全就是中国族群,也许这也很值得研究,一个特殊的后消费主义亚裔族群发展史,在全球呈断点分布。

我像逃离举着骨头和石器的野蛮人一般逃离了这里。

然而日本有其特殊性。准确地说,消费主义图景就是它最极致的景色。新宿、原宿、涩谷、银座、代官山……这些地点所代表的正是本质相同、差异微妙并反映在一个个具体的时尚风格、物品特色、店铺形态等上的肉眼可见的消费主义景观。这使得在别处沟通全球一体的百无聊赖的商业综合体,在这却构筑成了因足够极致而引人观看的艺术。事实上,你会发现,日本人可以把一切事物、行为、生活方式……变成艺术。因为他们会不计成本地投入超过这件事本身所需要的智慧和心血,这不得不让人承认,这多出来的无法用经济学命名、无法被进化论解释的部分,只能被归于“艺术”。

而且我承认,当你置身于这种艺术之中、并心甘情愿承认这是艺术,依然会不由自主被巨大的消费主义观念摧毁固有的价值观,这反映在行动上,就是买买买。

十分不好吃。

这确实是艺术,不是食物。

7 第三日

我们决定在晚上Y的老板L抵达前花一天时间去镰仓。然而实际动身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我们匆匆解决了午饭,然后在新宿站坐小田急电铁公司的江之岛周游线,和台湾的平溪小铁路类似,只要购买一日票,就可以在这条线路上随上随下。始发车站的轨道非常可爱,顶住车头的东西上放置着一个戴花的蟾蜍。坐这趟小火车的人挺多,其中有不少是小学生,穿着统一制服,背着书包。这场景会让你迅速穿越到刻板印象的日本中去。没错,日本文化和我这一代中国人的亲缘关系所造成的间离感和亲密感,就是当你身处日本街头和商店却并不感到陌生,在雷门门口看见身着传统服饰的男子、在江之岛的列车上和制服高校生同处一室时,才蓦地恍惚自己是在异世界,更像是前一秒你还在电视机前,后一秒则跨入了屏幕,那样一种强烈而奇异的感受。

江之岛的行程实在是像一个高配版的台湾平溪线,这让我和Y以及W感到恍若隔世。时间好像并没有过去太久,又好像疏忽一瞬,这期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我们的时间不容许每一站都下来,于是第一站去了极乐寺站,这里的车站既小又旧,我们匆匆游客般合影,而按照指示牌找到的极乐寺,已经关门,我们只能在寺门前踮脚向内打量。写到这里,我的记忆又开始发生错乱,记不起这一段行程和平溪的行程哪个是哪个,画面交织堆砌。我们饥肠辘辘,没有在这里找到适合吃饭的地方。在台湾时的最终一站我们似乎也是饥肠辘辘的走进了一家711,休息聊天,外面下着雨,我们等待回台北的火车。

再次坐上火车出发去镰仓的最终目的地,镰仓高校前站,也就是《灌篮高手》的故事发生地,一场朝拜之旅。若说朝拜,实际日本的大大小小各地应当都有可一探究竟的地方,只是正因为太多,也就懒得做准备,走到哪儿算哪儿。按说《灌篮高手》对我并没有特别大的意义,我对它的感情不比普通这一代少年儿童高多少,我甚至连完整的剧集都没看过,只记得小学时有女同学会唱日语版插曲,就厉害多了。镰仓还是枝裕和新片《海街日记》的发生背景,这个电影我、Y和W恰好是一起在台北光点电影院看的,觉得十分糖水,没有是枝裕和以往的作品好。然而要评价是枝裕和,他的电影总是给我一种避重就轻的想当然的感觉,当然是细腻温柔的,只是选择性过滤现实,当然这也是一种选择,无可厚非。并且,在他想要达成的效果的技艺上,我是钦佩的,甚至感动。只是还不够伟大。

然后就突然看见了海。在火车上时大家已经兴奋起来,下了火车,此时正好是黄昏,光线在眼前均匀地分布在海岸上,潮汐回环往复迸发不同的光彩,这幅画面无论是哪个角度去看,都让人心驰神醉。F提到三岛由纪夫《金阁寺》中,男主角逃到镰仓海边,所望见的海汹涌黑暗,此时亲眼见到,才发现的确如此,冲浪者可以作证。我们要去找《灌篮高手》动画中的场景原型,一处红绿灯和拦路栅栏的地方,便沿着海岸在公路上往远处行走,远处有灯塔,海上则有细细的冲浪的人。走到很远的地方才发现我们找错了方向,于是又折回来。对于此时的我们来说,时间应当就像黄金海浪一般璀璨,人生的长卷刚刚展开,露出最辉煌处的一角,即将毕业的、刚刚毕业的、在自己的使命感中开始奋力游击的、已经开始锻造着自己在这世界存在之方式的……我想象不出有谁比这群年轻人更有光明的旅途。

折回来的时候,光线变化万端,等找到那一处熟悉的场景,天色已经低沉。我们匆匆拍下这一幕,算是完成任务,然后便可以去镰仓——抵达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海边有人在放烟火,“我们也应该放烟火!”我嚷嚷。“对!”Y激动道。然而我们都不知道哪里有卖烟火,便决定先吃饭。找到了《海街日记》里的餐厅“麻心”,各自点了定食。吃完便在小镇里溜达找烟火买,然而便利店都没有,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海边。“不如我们去问问他们在哪买的。”我提议道。

于是我们下到海边,黑灯瞎火地摸索到了那群人旁边,“嘿,你们的烟火在哪儿买的?”“自己带的。”他们说。原来那是一群台湾人,“你们是台湾哪里的?我是台北的!”我迅速操持起了台湾口音。然而最终我们没有获得烟花,却骗得了一刻的友谊。

但这时有更令人激动的东西出现了,星星!此时天空繁星密布,我们全都抬头观星,一一辨认星座,有回到古代坐而论道之感。我们在沙滩上废弃的破船上探秘,痛快大笑,人生似乎再没有比这更放松的时刻了,这让人怀疑一切有关生活方式的倡导,怀疑现代生活和文明,怀疑人生究竟有没有被选择过,怀疑野心是否是唯一所要追求的东西,怀疑我们在同一块大陆上的生活是否真实。于是我感叹,“如果我们可以住在这里就好了。”Y立刻说,“但你肯定住三天就受不了了。”我承认她是对的。奔跑,而非怀疑,是唯一行之有效的方案。

我们离开了镰仓,在夜色中坐火车回到新宿,然后沿着韩国街走回住处。Y的老板L和我们几乎是同时到达。为避免麻烦他最终没有听从Y的建议坐公共交通,而是简单粗暴地打了辆车,出租车的费用比他飞来东京的机票还贵。我们在一边咋舌中一边揣摩接下来应该如何安排L的行程。但是由于Y提前和我们打好的招呼,第一站自然选择了风俗业。

日语:私の世界(“せかい”世界)假名:わたしのせかい 读音:瓦塔西 喏 塞卡一

于是这一天在结束了一趟风光青春之旅后,真正拉开了序幕——

“我们既不能让他觉得我们对他的这个趣味明察秋毫,也不能太被动要他自己提出。必须拿捏好分寸,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半推半就,不得已而为之。”Y在前一晚叮嘱我们到。

“哦——,明白。”我笑嘻嘻地说。

我对Y要表达的意思心领神会,然而我知道自己对于和成年人相处这件事只是隔靴搔痒,心有余而力不足。届时只能以辅助型角色配合Y一唱一和。W虽不怯场,表演却又夸张之嫌。S则始终做自己,不卑不亢,主要是不在意。

总之,在L到达屋子,我们一一客套完毕之后,便在Y的建议下去“最近的就是歌舞伎町”。不同于上次浮光掠影的一瞥,这一次我们得真枪实弹带领L体验。

写作 世界 ,读作せかい、se ka i

在寒暄中假模假式地踱步至歌舞伎町,我们来回转了两圈,迟迟无法决定进哪一家。歌舞伎町的风俗业模式是,先去找中介,再从中介那里选择想要的服务。歌舞伎町满大街的无料案内所,就是中介。无料是不收费的意思,案内所是信息处的意思。无料案内所就是不收中介费的性交易信息处。

这个看着挺好,那个看着也不错;这家不接待外国人,可进去逛逛应该没事吧,那家没写接不接待外国人,但似乎是伪娘向;这家门口贴着巨幅海报,清一色美男子,不如咱们去这里吧?再问问他们顺不顺便提不提供妓女。

我们徘徊半晌,走来走去,简直有点儿忘乎所以。这时,一个声音叫住我们,“你们在找什么?”

是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西服套装,骑着自行车,戴透明框架眼镜,看上去既斯文又败类的一个年轻男人。岡本桑。

“我们……”

“想找什么进来说。” 他见我们扭捏四顾,干脆打断我们。

他从自行车上下来,靠边停好,带我们走进了旁边的一家无料案内所。

进去后,他拿出一本厚厚的本子,开始一边翻一边跟我们介绍。

“我们有很多种服务,你们得想好到底要做什么。”

然后他打开了第一页。

“这种的呢,你可以坐在吧台外侧和姑娘聊天,但不能碰她们。这一种,你可以和姑娘们坐在沙发上聊天,但不能碰她们。这一种,你可以和她们聊天,碰她们,但不能碰关键部位……”

“我们要真正的性服务。”我们替L说了出来。

“好吧,”岡本桑大概看出了我们的诚意——毕竟三男两女,出现在这里,太像是只是猎奇打听信息、狐假虎威的观光客了,他假装勉为其难地合上了那本名录,“首先,我想告诉你们,这会非常贵。”

“没问题!”

“嗯,提供性服务的也分几种,可插入的和不可插入的,可插入的又分普通的和AV女优的,你们想要哪一种?”岡本桑的英语不够他游刃有余的体面介绍这些服务,乍听起来便十分简单粗暴。

“既然来了,当然选最高级的。”Y看着L,我心照不宣附和道,“对,咱们就选AV女优。”

岡本桑安静地没有插嘴,他应该也看出来了,L才是真正的金主。

“你们这些年轻人……”L果然半推半就了起来。

“就这么决定了,L哥,好不容易来一趟。”

“对了,你们这有提供给我们俩的服务吗?”为了打消L的顾虑,我们问岡本桑。

“噢,”岡本桑又拿起那本本子,“对女性,只有坐在吧台外聊天和坐在沙发上聊天两种。不能触摸,没有性服务。”他非常简短地结束了介绍。

“那好吧。”我们面露失望之色。

“你们不能去啊?那我们就选个聊天的呗,大家一起。”L说。

“呃……”岡本桑适时假装为难起来,“如果只是聊天这种,你知道,她们极少有人能说英语,所以,几乎不接待外国人,除非你们会说日语……”

他早就看出来我们中除了F会蹦一些单词外,没人会说日语。

“而如果是性服务,”他省去了这无需语言交流的潜台词没说,“她们大部分也不接待外国人,但我会一个个打电话去问问看。”他也半推半就展现自己在其中的关键作用。

尽管我觉得真实情况很可能是,那些妓女说不定有不少是来自中国。

Y把岡本桑的话转述给L,“所以,没得选咯。”她不等L拍板就转身跟岡本桑说,“我们决定了,就要最贵的那种!”

这之后,我们终于走出了狭小的案内所,等待L在里面挑选女优。我们说好等岡本桑替他安排妥当,再来为我们安排接下来的节目。转了一圈后再回到案内所,他们都不见踪影,于是我们终于可以了却一桩大事。

然后我们决定找个酒吧呆着,等L完事。

然而歌舞伎町的正经酒吧出奇地少,我们最终只能走进了一家黑人经营的Pub,存了包在地下狭小的舞池里打发时间。我们都穿得太多,实在跳不起来,Pub提供的酒水看起来十分可疑,大概除了跳舞跳得很好的F之外,我们都暗暗决定一定要在之后找回一次体验补偿。

大约四十分钟后,L事毕。我们再次汇合,然后往住处走。

一见到L就问,“感受如何?”

答说远远没有国内的好,“那个环境啊……就是一间小破屋子。”L此时也不再伪装。

“没关系,明天我们去银座。”我和Y交流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开始给L画饼,“对对对,其实这里啊,主要是骗观光客的。真正高级的性服务,是在银座。”

L不置一词。他知道我们的意思,我们也知道他的意思,但他不知道我们真正的内心活动,实际上应该说并不在意。我们也是如此。这是日常生活里的大部分社交的真实状况,浮于辞令,每个人按照明规则和潜规则背诵台词,推敲揣摩,对于那究竟是如何一个人并无所谓。这原本是为了较少的消耗注意力,却慢慢吞噬掉了更多的其他东西。

我们笑嘻嘻又沉甸甸地往家走去。

8 第八日

虽然会在大阪停留两日,但由于我们的作息,上午基本是废弃状态。而为数不多的几个景点都需要拿出一天启程,于是我们没有去天守阁、没有去道顿堀、没有去大阪城公园、没有去环球影城、没有去通天阁、没有去梅田空中庭院,我们甚至没有怎么逛就在住处楼下的心斋桥,没有吃什么好吃的。现在想想真是不知道干了什么……鬼才知道为什么我们最终去了水族馆!

去水族馆需要坐很久的地铁。

世界各地的水族馆在我看来都大同小异,就像动物园,多一种动物或少一种动物,这里的蜥蜴和那里的蜥蜴拥有不同的足趾和花纹,这里有别的地方都没有的水路两栖场馆,对我来说好像都没有什么意义。然而如若是我认识的在台湾的另一位朋友,大概会非常兴奋,那位朋友学昆虫学,一年中有半年都在山上或野外收集标本,如果你和他一起在路上走着,很可能他会突然跑下坡道,哧溜一声不见踪影,过了半晌钻出来的时候已经抓住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这只是听说,因为我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相见都是在城市,大城市!这里断不会有什么珍稀生物供他突然驻足,除非是自然博物馆。然而我领他看过美术馆,看过艺术展览,看过书店,去过剧院,去过各种餐馆,却唯独没有去过自然博物馆。这使得大多数时候总是我在说话。他热爱所有的昆虫,唯独蟑螂除外。我曾不解地问,蟑螂和很多昆虫看起来也差不多,为什么你要怕它?他大吃一惊,哪里差不多了?蟑螂可是蜚蠊目的!这一目只有它一个!

可是,只有它一个又有什么要紧呢?我不太懂这其中的因果逻辑。只是他的语气让这个说法看上去有那么些道理。后来我把这事和F说了,当时我们正在步行前往池袋,刚刚在东京认识的那天,你看我连这个话题都找了出来,可见实在是没什么话题。也可见我实在是很努力。他的反应和那位昆虫学家一模一样。是是是,我已经知道了,蟑螂非常地特别。

如果不是在旅游,我是断然不会跑到水族馆、海洋馆或是动物园这种地方去的。奇怪的是,动物园不知为何会成为一个城市必须要践行的景点之一。如此说来虽然我对动物园没有特别的兴趣,倒也去了很多城市的动物园。六年前第一次去北京,我就约上了当时正在北京念书的初中同桌一起去逛动物园。结果是那一次我们顺便逛了动物园对面的服装批发市场,在北京,你说起动物园,大部分人准以为你在说那个著名的服装批发市场。那一次我们特地去了两栖动物馆,这让我想起一个去动物园的理由了,为了克服自己对蛇的恐惧。初中时为了克服对毛毛虫的恐惧,我对自己采用了行为疗法中的暴露疗法,简而言之就是在家拿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窗外树上爬满的毛毛虫。虽然最后是失败了,但我潜意识里一直试图用同样的方法克服对蛇的恐惧。然而所有最可怕的梦至今都是和蛇有关的。虽然我从没在野外真正看见过一条蛇。人有一种想要战胜所有恐惧之物的心理,消灭掉所有路途上不安分因素的渴望,蛇是不能被消灭的,所以只能改变自己。然而有时候,就连自己也无法改变,人必须保有至少一种恐惧,以确认自己存在。当然这是我在克服恐惧失败后硬找的心灵鸡汤。也许事实也并不是这样。

还是说水族馆。

小时候的记忆中并没有和水族馆有关的,也许因为海洋世界这样一种强调亲临体验的大型设施,在我所生长的城市、以及大部分中国内陆地区里并不存在,等到我长大了,也就失去了亲临它的兴趣。印象深刻的是两年前在青岛,和朋友一起去了那里的水族馆,被憨厚可爱的魔鬼鱼和花团锦簇的水母激动回到了童年。

大阪的水族馆游客稀少,门口有一个偌大的摩天轮。走进水族馆,你会再一次感受到日本设计中的人文关怀,水族馆是如何合理安排了游人的行动路线和观光角度,更重要的是如何让动物们也觉得怡然自得,将环保理念、人与自然共同相处应用在这样一座就其存在而言因其现代性而本就是反动物性的人文建筑中。据说日本的动物园和水族馆大多在这一点上做得非常好,因而比起它所容纳了多少种珍稀动物而言,它的设计性更值得观赏。——这一点又落入了艺术的窠臼。无论走到这个国家的哪里,总有一份多余的艺术成就可以看,可以思考,可以赞叹,可以感到一种人类应该走向哪里的虚无。

水族馆的最后一个空间,是一个邀请人零距离抚摸蝠鲼的水池,它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你可以抚摸的部位,和想象的不同,蝠鲼的背部有粗糙的颗粒感,这似乎也分品种,有些摸起来就是滑腻腻的鱼类表皮的感觉。不管是哪一种,都会让你起鸡皮疙瘩。

当然,如果这之后还有一个空间,是邀请观光客品尝蝠鲼的肉质就更好了。这多少能弥补在东京我们没能去成筑地市场的遗憾。

9 第六日

“北野天满宫要买学业御守,伏见稻荷大社可以买狐狸绘马,心斋桥附近有很好看的布袋卖,如果去道顿堀,不要忘了吃……”

世界日语怎么说

临别前,W再三在我们大脑里那些尚未形成的地图认知点上画上圈,末了,他还是特地写了一张纸条,把重点一一写出来,并且画了简单的地图。虽然事后我们完全没有用上这张倾注了过来人的迫不及待的心情的纸片,我在心里默默合十。可京都实在是一个合适步行游荡,而非去那些耳熟能详的符号所代表的位置在app里check in,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错过了枯山水,走过龙安寺发现大门紧闭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这里有最有名的枯山水;错过了白天的鸭川,头一天的行程结束于缺乏交通工具而双腿酸胀的阴天下午,发现快要下雨时我们几乎是非常开心地发现找到了一个回家的正当理由;错过了大文字山,在兴冲冲地发现金阁寺极大满足了观看欲望后谁也不想随着游人的路径继续往上走。嗯,事实上一天结束时我才突然意识到,对于时间有限的过客,京都并不适合步行,“我们应该租自行车!”

这一天是阴天。乍暖还寒的京都在阴天的日子里显得更加白云低垂,令人想起故宫。不是北京,而就是以故宫为轴心的北京老城区的影子。头一次去故宫似乎也是个阴天,因为衣服没穿够而冻惨了。在高大城墙里行走,而抬头就是一片离地面异常亲密又过于宽广的天空,使得人感到无比压抑和寂寞。京都给人的感觉也是这样一种寂寞。

中式园林是另一番样子,上海的豫园、苏州的拙政园,都讲究三步一停、五步一看,千转百回中每一眼都是不同的风景,然而我是无法在嘈嘈切切的树木亭舍中看出每一眼的美感,每一眼看上去好像也都差不多。如果此处要自圆其说,我会说那大概是现代人所匮乏的休闲,使得他无法有耐心在自然生长的繁琐中得到安详。

但苏州博物馆却是集人工美学和自然美学为一体的奇迹创造,这种奇迹在现场观看时是一重感受,拍下照片日后回望时又是一番赞叹。那著名的将徽派建筑、假山石、真水池和背后跃出的树冠结合为一幅画的设计,在人工精心构成的美学外尤有自然的毫无章法,但在照片上又会显出这份自然的毫无章法实际也是设计的一部分。这份惊心动魄的美感实际展现了贝聿铭对于建筑和园林设计的宽容度的拿捏,或者说对于材料的控制度的拿捏,在怎样的范围内准许它有自作主张的变化,而这变化不会对设计整体产生影响,反而因其变化而多了一分灵动。它便既没有古典园林过于放纵的拒绝人观看、而是要求人在其中生活才能拥有的傲气,也没有日式庭院过于精细的邀请人观看但拒绝其走入的娇弱。这有些像《神雕侠侣》中,小龙女教杨过功夫的办法:她捉来一只鸟,要杨过但凭掌风不让鸟飞走。先是一只,然后是几只,然后是一群。鸟自然可以扇动翅膀,却飞不出小龙女双手的纵横之间。贝聿铭说:“在西方,窗户就是窗户,它要放进阳光和新鲜空气。但对中国人来说,窗户是镜框。那里总有园林。”这指出窗户对于中国人来说,不仅是功能性的,也多出一份观看的用处。我怀疑这不仅是美学意义上的观看,也是社会学意义上的观看,它昭示了一种过去的中国人,尤其是过着园林式生活的中国人(这直接隐含了人的身份的几种可能)的生活状态,未必是光明正大的观看,也可以是窥视,也可以是洞察。在观看、窥视和洞察间,周折出过去的人共同生活的礼教、规则和对这些的破坏。在此种隐微的动荡中就生活出了故事。

10 第十日

终于可以离开日本了。

临行前我以为自己会萌生这样的念头,也许是对我来说在日本呆得实在太久,也许是接下来我还要去韩国晃一圈没法直接回家,也许是匆忙收拾行李尚无暇产生什么情绪。总之,这一刻我极为平静。只是在关上门的瞬间产生了“原来我不会再回来了”的某种难以置信的感觉。同伴在房东留下的黑板上擦掉原先的欢迎词,写上了感谢的留言。一位同样未曾露面的房东。

这实在是太漫长了,在我历经了巨大的欣喜到麻木的无聊再到平静的习惯之后,我感到这半个月实在是太漫长了。一如我对日本的饮食的适应。在原本的观念中应当有无数美食的狭长地形的岛国,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印象中应当以清淡和精致为主要特点的日本料理,实际却单调油腻、热量高得不行。拉面都以浓稠高汤为底,炸物不用说,在浅草附近被路人蛊惑进一家天妇罗盖饭,点了招牌天妇罗盖饭的我差点没被那一晚油腻腻的盖饭吃吐。鱼生自然是美味清淡,但也总不能每顿都吃。想要吃蔬菜那就只好去吃温野菜,也就是日式火锅,但也不是日常料理。各种甜品点心倒是非常精美漂亮,但也不能替代正餐。总之,到最后吃什么简直成了我们的一大难题,很难想象这会在日本发生。当然,要是与北欧、德国、土耳其之类的旅行相比,我承认这是在犯矫情。但食物可以承载的期望终究过于单薄,无论多么超越五感,过程不过是一份陌生化的新奇换一份不过如此的暗藏于心。这经验太日常太普遍,太容易拥有,也就显得轻飘飘,拿得起放得下,可以不在乎。而日本人却可以把这样一份日常也打造成充满仪式感的祭祀,日本的单调饮食本质上是由于地理条件导致的物质匮乏,他们却可以将并不丰富的源材料变幻成满桌五光十色的饕餮盛宴,至少看起来是如此。艺术化本不需要加诸如此多心力的最低层级需求,也就使得在吃掉它们的时刻,不得不付出与之相匹配的一份认真出来。因此他们会十分夸张地一边咀嚼每一口食物,一边像欣赏一幅名画一般做出复杂而漫长的表情动作,好像咽下每一口食物都是一记声势浩大的祭拜礼,要向食物之神回馈以相应的尊重和感激。毋宁说他们是在感谢自己。

这逻辑不能进一步推敲,否则会走向虚无:所以这是何必呢?这是我经常被困扰到的问题,“如无必要,勿增实体”,我无法在除此之外的生存原则里体验到合理性。这也是我在踏入这个岛国的头几天所强烈产生的疑惑,因为它的过于完美,很快便会让人产生巨大的虚无,当你来到人类文明发展的顶端,你会发现一切仿佛都没有意义,唯一可做的就是安静的存在。可是人总会不满于安静的存在,当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所有的难题都被解决了,人只能陷于严密的生产链条和空旷的消费主义所构成的工作-生活循环中,当时间的每分每秒都被漂亮地填充起来,也就忘了被消耗掉的时间是无法得到回报的。看似平衡的支出-回报实际统统是支出。这是一种没有缺点的机械化,可是,人如果身处这样一种完美之中还嫌完美,就显得极为贪得无厌。你固然可以追问自己,你的使命感究竟在哪里?使命感就是人生的终极意义了吗?你固然可以追问社会,乌托邦就是最好的社会结构吗?社会除了追求最好,就不能追求别的了吗?社会在达到最好的状态之后还能怎么样?你固然可以不断追问下去。但追问也没有任何意义。终极无意义,终极虚无。这样的人只怕很难快乐的活着。也许这点出了支出得到的一种回报,快乐。但这也是个复杂的问题,他又会追问,人存在的目的是追求快乐吗?

也许不对的是我,生活并不能都按照奥卡姆剃刀原理执行贯彻,而且,一定要按照这样的原则推论下去,人就压根没有生活的必要,反正结局已定,所有的积极行动不过是无谓的挣扎。这些有关生活的仪式未必是自欺欺人的幻觉,而是一种对抗虚无的办法。它让人不要多想,只去多做。行动的意义只在于行动本身。日本牛逼,日本人牛逼。浦泽直树牛逼,三岛由纪夫牛逼。三木聪牛逼,古泽良太牛逼。小栗旬完美。当然,我们的贝聿铭也堪称伟大。当我回忆起这个国家,总是不断扰乱我视线的是一个人的踪影。那是一天早上在浅草,我刚刚到日本的第一天,放下行李出门乱晃,天还太早,约莫六七点的样子,浅草寺没开,商业街无人,这时我看见运送饮料的车辆停在街道路口,身着蓝色工装的职员下车,替路边的饮料机更补产品。他非常认真的检查货品,小心翼翼地装满饮料机。这工作一定无聊极了,从他的脸上我看不到快乐。正因为此,才显示出克服这种生活的艰难。也许生活从来都是被克服。

我简直不能更渴望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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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05月29 2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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