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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拉斯与特德·休斯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倾听心脏一如既往的吹嘘。
我存在,我存在,我存在。”
——西尔维娅·普拉斯
“诗人的首要任务,乃是学会如何交缠他或她的双手,以便发出清脆的口哨声。”
——希尼
1958年,洛威尔在《生活研究》中提出“自白派”,由早期受到约翰·克罗·兰瑟姆等人影响的形式主义诗学,转向后期惠特曼和威廉斯式的自由诗体,期间伴随着精神疾病的困扰。西尔维娅·普拉斯在波士顿大学求学期间正是洛威尔思想转化时期,洛威尔在授课过程中究竟多大程度地表露了作为诗人的自我思想已经无法了解,但那些自由无韵的诗句中剧烈的近乎超越实体直接与灵魂对话的声音,那如同清晨山林的声音,最终成为了普拉斯的声音,她保有它,忠诚于它,并在最后将自己献给它。作为一个诗人。
“你闪烁不定,我不能碰你。
我把双手伸进火中,什么也没燃烧。
瞧你那样闪烁我感到
绵绵无力,多皱,鲜红,就像人的嘴唇。
刚刚流过血的嘴唇。
血淋淋的小裙子!
有些烟味我不能闻。
你的鸦片和你令人作呕的容器在何处?
但愿我能流血,或者入睡!——
但愿我的嘴唇能嫁给那样的创伤。”
诗人所描绘出的美与爱意,并不完全是她追求的、需要的美和爱意,但这二者从不是以“等待被选取”的姿态出现在她生活里的,更通常是以神和精灵这样不可撼动的地位选择了她。对于部分诗人来说,例如特朗斯特罗姆以及后期的奥登,必须将其寄予在某些人格化的抽象物品,必须经常持有这样充满性格特点的语词,使得我这样的普通读者能够认出他们。
而对于部分诗人,神和精灵却是些实在的发出行动来的东西,在具有他们的一般性格之外,还各有一些其他的特性和情感,在被设置的场景和参照中显示得更为突出也更跳动。
为此,韦勒克经多方细加考察,从文学的内部发明了一把不同于传统的开启文学自身意义的钥匙。为了在文学这片“处女地”上保持自身的纯洁,韦勒克教读者细致地去梳理文学作品的每一根经脉,她的存在方式、她的声音特色、她的文体。
普拉斯与特德·休斯
矛盾情感与意象的联想力量
希尼在T.S.艾略特纪念讲座中提到普拉斯的诗作代表着意象派风格的极度夸张,庞德曾经把这种风格描述为在瞬间表示一种情绪与理智的复合体,一种依靠意象自己的联想力量为逻辑推进的变形——“意象自己的联想力量”——令人联想起莎士比亚的纯洁精灵,以及脱缰野马般的奔腾。西尔维娅·普拉斯的浪漫抱负,就是要使表达力与充分实现的自我达成一致。
“意象自己的联想力量”是个指向较大范畴的语词,除了浅而已见的字面意义使得人想起其与诗歌中字与字的联系之外,还指向诗人与其所使用的意象对应的物之间的关系,这一联想主要有因地点时间以及具体事件的邻接性引起的,也有因诗人与它们之间的冲突所引起的。韦勒克认为前者的邻接性主要是小说采用的联想,而作为后者的冲突则更多的出现在了诗歌里,尽管这种区分用于二十世纪文学,尤其是诗歌所体现出的逐渐模糊的边界感上,已经显得有些粗略。
在关于普拉斯的研究中,多数学者专注其与特德·休斯的情感断裂以及普拉斯对于死亡的执着迷恋,或者是诗人的创作中所体现的女性意识的回归,而对于作为诗人“天赋”的“矛盾情感”被有意无意忽视了,她不应被当做某种“死亡的艺术家”加以侧目,而是应明确其诗作中体现出的运动着的整体情感,明确诗人如何运用矛盾情感——梦境与社会、自我与死亡、意识与身份等——以及“意象的联想力量”织就了语词。
普拉斯绘特德·休斯
母系情感与阶段
希尼在讲座中引用了华兹华斯的诗歌来阐述普拉斯创作历程中的三个阶段,从音调优美,音节讲究,练习着作为一个“吹口哨者”的手法和技巧(《岩港拾贻贝者》),到逐渐抬起自己的目光,编织她的梦幻之网来连接心灵与心灵(《榆树》);直到最终毫不妥协地追求诗歌洞见与诗歌知识——技巧遭到奚落,但在受阻的寂静中出现了更美的东西(《边缘》)。
我试着想起萨福的《哀悼处女时期》:
第一个声音
像榅桲的果实
现当代文学作品论文篇1 论钱钟书与朱光潜对《拉奥孔》的解读异同 摘要:莱辛《拉奥孔》专论“诗”与“画”的界限,是西方文艺比较批评的经典之作。 钱钟书和朱光潜两位学者从各自的角度对这本专论作了赏析和研究,本文旨在分析两者鉴赏的。
成熟在树巅
高高的枝头上
从来没有
被采摘的人注意过
从来没有被触摸过
第二个声音
像群山中的
一株风信子
被牧人践踏
只剩下紫色的斑点
残留在地上
萨福独创性的诗体——独唱形式,诗体较短,以抒情为主,音节单纯明澈,将咏唱的对象从神转移到人等诗歌创作特点,与普拉斯的浪漫奔放和坦然有一种遥远的契合。希尼把普拉斯的诗歌创作过程分为三个阶段,明确道出了其诗艺的演进,而如果将目光放在普拉斯个人情感的运行轨迹,她在《海洋1212-W》中提及的幼年和在《钟形罩》中的情感生活,那种在锋利过渡的边界感不可忽视。我并非意在粗暴而单纯地将诗人的人生重新撕扯成碎片,加以虚伪的、高高在上洞察,而是希望通过诗歌本身来提供某种新的观察渠道。
在《海洋1212-W》中,普拉斯提到:
“有时我以为我对大海的视象是我拥有的最为清晰的东西。父亲过世,我们搬到内地。我生命的最初九年把自己密封起来,勒内韦勒克,如同瓶子里的船——美丽、难以企及、废弃、一个很好的、白色的、飞翔的神话。”,
“I sometimes think my vision of the sea is the clearest thing I own.My father dies,we moved inland. Whereupon those nine first years of my life sealed themselves off like a ship in a bottle – beautiful,inaccessible,obsolete,a fine,white flying myth.”
“我在门槛前顿了顿,急促地吸了一口气,我看见在我入院的第一天跟我聊起河流和清教徒的那位满头银发的大夫,看见休伊小姐那张坑坑洼洼的死灰色的脸,还有一双双我曾经在口罩上方见过的眼睛。
一双双眼睛,一张张脸都转向我,我被这些目光牵引着,仿佛被一根魔线牵着似的,迈步走了进去。”
——《钟形罩》
这第一个声音是诗人对于身份定义未明时最初的经历,在这篇回忆性散文里,普拉斯作为一个“未被注意和触摸过”的诗人的视角,以及同一个母题与在作为第二个声音的《钟形罩》中存在的差别,是不应该也不可能被抹杀的。
我已饱经日落的暴行。
我红色的丝
烤焦到根部,燃烧,竖起,一只铁丝的手。
现在,我断成碎片,棍棒似地飞散出去。
如此暴力的风
博尔赫斯的主要作品有诗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激情》(1923)、《面前的月亮》(1925)、《圣马丁牌练习簿》(1929)、《阴影颂》(1969)、《老虎的金黄》(1972)、《深沉的玫瑰》(1975),短篇小说集《恶棍列传》(
不会容忍旁观:我必须尖叫。
勒内·韦勒克,(1903~1995)生前任耶鲁大学比较文学教授,曾执教于普林斯顿大学、衣阿华大学、布拉格大学和伦敦大学。著有八卷本《现代文学批评史》,作为20世纪西方杰出的文学理论家和文学批评史家,对世界文学界的影响是十分巨。
月亮也绝不仁慈:她会拖住我。
残酷地,因为她不育。
她的辐射灼伤了我。或许,是我不放过她。
我放她走了。我放走了她。
萎缩了,干瘪了,像经过了彻底的手术。
——《爱丽尔》
与其说普拉斯后期的作品体现一个诗人的实际生活,不如说它已经成为了诗人生活的一部分,包括她以儿女作为创作对象和情感来源,以及“注重思考和母性体验与创造力关系的诗歌”,这一部分不仅仅属于日常,而是作为一种梦境,甚至有时这种梦境是“反日常”甚至是“反自我”的。韦勒克认为,实际生活经验在作家心目中究竟是什么样子,取决于它们在文学上的可取程度,由于受到艺术传统和先验观念的左右,它们都发生了局部的变形。
我们不能单纯地根据诗歌来想象塑造出诗人,不是“由点到线”,而是两条无限接近的平行线。直到特德·休斯《诗全集》的出版,普拉斯的诗作通常被认为是灵感骤降的幸会之作,特德休斯明确了普拉斯的创作过程并非如想象般迅捷顺畅,大量的修改工作和见解、意象的整合,而一旦新的诗行开始奔涌,“深邃的自由便带着毫不费劲的穿透力俯冲进入蓝池,进入那中心。”
诗人的脸被藏在层层诗歌的背后,关于八岁那年父亲的去世,与特德·休斯的恋情,她的自杀行为,如果我们仅仅把普拉斯当做一种类型和个体来研究,或者指对文学作品中表现得心理学类型加以剖析,这是停留在利用“文学心理学”的狭义范畴上进行的试验——早在希腊时代,天才就被认为与“癫狂”有关,与下理性和超理性有关,另一个持续的观念认为诗人的“天赋”是补偿性的——这是不合适且不公平的。
普拉斯的精神疾病从未得到治愈,她和世俗世界对立着交谈,就像一个自我判处终身监禁的人描绘狱中面貌,包括静默和尖叫,爱欲与低劣,以确信监禁中也存在的内容。对她来说,重复确认自我的存在是永无休止的工作,知道明日如今日,并且将日复一日不知尽头,当诗人意识到她将永远无法明确自我,就等于不再抱有任何期待地沦落在了最平庸的景象里,不能再进一步,普拉斯坚持的注视着那部分混乱中唯一明确的归处,例如一种死亡,这种注视和她始终难解难分。
Sylvia Plath 1932.10.27-1963.02.11
题目来自西尔维娅·普拉斯《榆树》;文中引用来自《爱丽尔》、《钟形罩》;
图片来自网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