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治好,能活多久,是病人最常问的问题。”有些治疗效果不错,但后续病人没钱了,用不起药,最让人揪心。
有些病人进门就喊“救命”,也有病人被误诊,“虽然你啥也没干,但真的觉得救了一家人的命。”
“肺动脉高压被称为心血管‘肿瘤’,对一个家庭的影响巨大。”熊长明不对病人说“还剩几年寿命”,他多是鼓励。有些病人坐着轮椅进来,他告诉对方,“你站起来,你能走下楼。”
“需要医生和我们一起发声。”黄欢说,医生会邀请她参加学术会议,发言完毕,有医生主动联系她。
“我经常会怀疑自己做的事对不对,在中国的环境里,患者要参与到治疗过程中,非常困难,但医患共同决策的方向是对的。推医保也是,多年没什么结果,不像电影里,病友那么团结地支持‘药神’。”
她对那部电影最深的感触是,“我为了活下去,我没什么错。“
刘霞看电影时哭了几次,但她安慰自己“钱没有了,我就过一块钱一天的日子,只要活着,老天爷穷富都不会落下你。”她最近开心的事情是理疗师说她身体积累的毒素揉开就好了,“说我是个好人,不是病人。”
黄欢曾听过一场关于公益的讲座,老师在台上说,如果有一件事,晚上睡觉你都在想,那这件事就快成了。
打患病起,黄欢就想建立一个公益机构。“在没有药的时候,是病友那张英文单子给了我希望;在我状态差的时候,是患者打电话告诉我可以肺移植。治病的钱重要,这些信息也很重要。”爱稀客日常的工作是接听热线,回复正确和及时的治疗信息。
机构筹备时,黄欢还在上班,她派母亲李聪玲去听讲座、记笔记。
第一年在北京街头,爱稀客跟北医三院的学生一起组织活动,展台只有两张桌子大。现在他们在20家医院有义诊活动,红色的旗子贴在办公室的地图上,那是他们走过的和想发展的城市足迹。
“我们的目标是解决这类罕见病人的问题,尽量避免遗憾。”李融说。
顶峰时,机构里七八名员工,如今,爱稀客的固定员工只剩他们两个。“员工也要考虑薪水,别想用慈善绑架员工。”
“我们提供的信息这么宝贵,但别人觉得你的工作一文不值,我们帮助了很多人,但大家觉得你就是讨饭的。”黄欢说,机构筹款最多时正是她病最重之际。“没有大家的帮忙我肯定活不到现在,这我很感激。但从机构的角度,我又觉得悲哀,我快死了,才有人捐款,我们现在拼死拼活做的事情,没有得到足够的认可。”
以前,别人总对李融说,“没钱做什么公益?”李融很反感,“我可以向别人筹款,去帮助人不是挺好的吗?”
“这几年我认同了他们的说法。”坐在广州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免费提供的爱稀客办公室里,李融重复了一遍,“你懂我的意思吗?”
现在,他们开始向VIP会员收取一年365元的费用,提供相对便宜的团购药。有一些声音对收费颇有微词。李融说自己税前的工资是6000元。
“我们现在做的工作,不是跟商业泾渭分明,国外的患者机构,盈利很好,只要不拿来分红就行。”黄欢预测,针对未来医疗领域的发展、药物的研发,爱稀客可以提供相应的数据,实现商业变现。
“妈,我是不是特别傻?”黄欢问李聪玲,“自打我生病之后,没有其他病友那么多想法,活不活了,结不结婚了,我一概没有。有病就治病,不治,怎么知道能活能死。”
李融曾经打算拍摄一部关于肺动脉高压的纪录片,黄欢在镜头前笑着把生病的经历当做故事讲。有一次,李融把黄欢请到自己家里,没有父母在场,她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水,妈妈突然打来电话,她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李聪玲和老伴靠着退休金,刚把借亲戚朋友的钱还清。老两口深居简出,跟女儿开玩笑,“你不生病,我们就等于发财。”
在筹备成立公益组织时,一位医生告诉黄欢,“你成立这个机构救不了你自己。”她说:“我只是想把这个事做好,我帮助了别人,别人给我提供信息,能够在最危急的时刻把所有资源整合起来,最终救了自己。”
外面的人听说了她的故事,觉得黄欢很惨,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但在病友眼里,黄欢非常“幸运”,在要移植的时候能移植,还有许多人捐钱,需要药的时候能找到药。黄欢说,这种“幸运”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别人说黄欢是个奇迹,她不太喜欢这个词。“我活下来,没什么特别的伟大,特别的艰难,这是我的本能。”
(来源:中国青年报)